她的眼淚還是簌簌的落,只是手指鬆了些力氣。

周幼言繼續安撫,“這裡不是你的故鄉。”

“你很安全。”

她慢慢的鬆了手,緊接著周幼言也鬆了手。

她一整個人軟塌下來,低頭垂睫,沒看任何人,語氣無力,“對不起,大伯母,我有些心事,始終未解。”

“不太舒服,今晚能不吃了嗎?”

徐雯馬上撫慰她,“沒關係沒關係,你不舒服,不吃就不吃了,不成明天菜再熱熱。”

她雙手扶住尚禮的雙臂,語氣小心,“丫頭,別憋壞了自已。”

她悶聲點了點頭,“嗯。”站起身,沒看任何人,孤零零的上了樓。

徐雯看著她的背影,憐心不言自起。

只道尚家不易,勇華大哥英年離世,妻兒老小無處可去。

沒想到膝下唯一的女兒,竟也活的這麼困苦。

周幼言駐足,不自覺的捻了捻剛才抓她的指尖,思緒很亂。

...

徐雯讓人收了飯菜,還特意叮囑周幼言多留心點尚禮,尚家不能給她的安寧,周家可以給。

她回房間之後徑直去了洗澡間,洗漱完成後吹了頭髮,然後走回臥室躺在床上。

看著天花板細白的紋路,周圍還有洗髮露的溢香,出神了約摸五分鐘,終於閉上了眼。

前半夜她睡得還算熟,到了下半夜不知怎麼進入了淺睡眠,各種夢魘開始肆無忌憚的湧入大腦。

這次的場景是在她十歲的時候,父親還在世,邑鄉樹神節,由尚家輪值主辦。

她帶著紅綢帶早早跟父親上了山,到了藏覺寺,父親和一些僧人一起去燒香火,她在殿外等著。

一個穿著素色居士服的尼姑走過她,一塊光滑的藏青色玉石從她身上脫落,尚禮當即拿起玉石追上尼姑。

“姑姑,你的東西掉了。”稚嫩的口音從身後傳出,那尼姑當即轉了頭。

她面色柔和慈祥,手裡轉著佛珠,當即蹲下身,看著面前這個面色浮白的姑娘,目光移到她身前的紅緞綢上。

“你是今年樹神節的主家姑娘?”

她木訥的點了點頭,“是的。”

那尼姑突然笑了,將玉石從她手裡拿回端詳,緊接著看著漫天樹神蔓出的枝葉,又轉頭看向她,

“小姑娘,方才瞬息之間,我想你和這塊玉石,有些緣分。”

“既然你替我撿到了她,今天我就把她送給你,當是順了機緣,也嚐了你們家今年的主辦辛苦。”

小尚禮愣了,連忙擺手,“不不不這太貴重了,我不能不能......”

沒等她說完那尼姑就拉開她的手,將玉石放在手心,“不能什麼,這可是關乎你的秘密。”

她笑著看著小尚禮,“你不想保護自已的秘密嗎?”

聽了這話,尚禮更懵了,下即解釋,

“姑姑,我沒有秘密的。”

“嗤...”尼姑笑開了,然後表情慢慢凝固又有深意的看著她。

“你會有的。”

尚禮一輩子記得那個微笑,淡然又沒有任何破綻,冷靜又可以洞察人心。

緊接著尼姑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少時尚禮更是蹙緊了眉。

須臾之間,天地旋轉。

她猛的從床上坐起身,額頭出了汗,唇角舌燥,她從被子裡抽出剛才接了玉石的那隻手。

凝視又握住 ,彷彿有種隱隱的灼痛感。

尚禮看著昏暗的室內,冷汗從額頭脫落,面色更白,腦子裡回懸著剛才尼姑說的那幾句話。

“樹神傳說,賡續千年;心靈謎語,自證預言。”

“如果多年以後,這玉石上的謎底被揭開,機緣顯現,你就再來我這裡還願。”

...

尚禮覺得頭暈,爬起床,想去廚房弄點水喝,走到大廳的時候,發現後院的門是開的,她忍不住的走了過去。

月光附著,萬物浮華。周幼言坐在臺階上,背影模糊,邊上放著罐裝橙汁。

“周哥,這麼晚還不睡?”她關心的問了問。

那邊身影凝固了一下,說了句:“你走路一直沒聲音嗎?”

啊?

“不是。”尚禮突然想笑了,“不好意思周哥,不是故意嚇你的。”

“沒事。”他回頭看她,“坐會嗎?”

“可以啊。”她爽快應下,在他邊上落座。

尚禮擺了擺睡衣,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周幼言那邊先開口了,

“感覺怎麼樣?冷靜一下,心裡有沒有舒服些。”

他聲音很沉,夜晚低音的加持下,顯得無比有磁性。

“好多了。”尚禮看向周幼言,“謝謝周哥關心。”

“我聽樂玥和你伯母說了。”他繼續,“我是學醫的,你這屬於心病。”

尚禮手肘環繞著雙腿,垂了眼睫,“我知道。”

“你需要從過去的仇怨中擺脫出來。”

“雲都,是全新的開始。”

周幼言語氣柔和,說著拿起邊上的飲料灌了一口,夜晚月色迷離,他的下顎線妥妥的勾起一個輪廓。

他灌完,轉頭看著垂頭喪氣的她,語氣更為柔和了一點,“以前怎麼樣別管了。”

“現在你在這裡,周家和我,都會護著你的。”

尚禮斂睫的動作凝了凝,抬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那是一雙無比標準的桃花眼,夜晚昏亮的光線讓他整個人的氣息都變得神秘起來,月光淡淡的為他鍍了層光。

“我會抓住機會的。”尚禮又道了一次謝,“謝謝周哥。”

“不用總是說謝。”他補了一句,“說多了生疏。”

“哦…”

他看著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們醫學上,有一種非專業認證的物理治療。”

周幼言試探她,“你要不要試試?”

“啊?”她重複了幾個字,“非專業認證?”

周幼言被她傻笑了,正正經經的承諾,“放心。”

“不會害死你的。”

“我知道。”她捏了捏睡衣衣角,覺得不好意思,“我就是隨口說說。”

周幼言微挑著眉聽她解釋,然後似信非信的點了點頭。

“時間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黑表,站起了身,“跟我來。”

尚禮放下衣角,跟了上去。

周家後院全是綠植,白天看著綠油油的一片,尤其生機。

到了晚上,除了色彩斑斕的波斯菊,整個綠植院就沒什麼可以看見色彩了。

周幼言走到一叢植灌極高的叢木旁,然後突然停住腳步轉過了身。

尚禮一個悶頭撞過來,他長臂一伸,手心直接抵住她的腦門。

緊接著暗色包裹的後院裡,除了腳步踩在草坪發出的迸脆感和知了的叫聲,她只聽見頭頂一句低沉的提醒。

“別動,眼睛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