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的戰術靴碾過一塊碎玻璃,脆響在夜色裡炸開半秒,又被風捲走。

他臂彎裡的蘇瑤輕顫了下,髮梢掃過他下巴。

"溫度3.2c,金屬粒子濃度超標。"林宇的終端在掌心投出淡藍光屏,指尖快速划動,"空氣裡有殘留的機油味——和幽影實驗室的廢氣成分匹配。"他推了推裂成蛛網的眼鏡,鏡片反著月光,"楊教授說這裡三年前就該荒廢,但熱成像顯示......"

"有十七個移動熱源。"許墨接完後半句,低頭看了眼懷裡的人。

蘇瑤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青陰影,輸血後的蒼白裡透出點病態的粉,像雪地裡壓著的殘梅。

她右手攥著記錄板,指甲在金屬邊緣掐出月牙印——這是她集中精神的習慣,哪怕現在連坐直都吃力。

"趙虎。"他輕聲喚。

"在。"戰士的重機槍從轉角探出來,槍管還帶著方才擊斃機械犬時的餘溫。

趙虎貓著腰退回來,戰術服手肘處的破洞漏出繃帶,"東南方向五十米有巡邏隊,三個人形機械,兩個蜘蛛型偵察體。"他指節叩了叩牆面,牆皮簌簌往下掉,"圍欄通電,電壓不穩,我能剪。"

許墨點頭,轉身時特意用後背擋住穿堂風。

蘇瑤的記錄板突然在他臂彎裡輕響,她仰起臉,瞳孔在黑暗裡縮成針尖——那是她呼叫義眼掃描的標誌。"圍欄電流頻率和幽影一代防禦系統吻合。"她的聲音像浸了冰的絲線,"但......"尾音突然發顫,手指死死摳住許墨肩帶,"有生物熱訊號。"

"活人?"李娜的呼吸陡然急促,醫療箱的搭扣在她掌心壓出紅印。

這個總把白大褂洗得泛白的姑娘,此刻正踮腳張望,發繩散了半縷,沾著不知哪來的機油。

許墨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

幽影向來只留機械守衛,活人......除非是被控制的倖存者。

他低頭對上蘇瑤的眼睛,那裡有團燒得太旺的火——和三年前她蹲在避難所廢墟里,用碎鏡片拼出第一臺訊號接收器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趙虎,剪電線。"他把蘇瑤往懷裡攏了攏,"林宇,準備干擾器。

李娜,跟緊我。"

金屬斷裂聲比預想中輕。

趙虎的戰術刀劃開圍欄時,火星濺到他臉上,他連眉都沒皺,只側身讓出缺口。

許墨率先鑽進去,鞋底剛觸到工廠區的地面,後頸的汗毛就豎了起來——那是危險逼近的直覺。

"隱蔽!"

他旋身撞向最近的貨箱,蘇瑤悶哼一聲,記錄板"噹啷"掉在地上。

幾乎同時,三發鐳射彈擦著他耳尖釘進貨箱,在鐵皮上熔出三個焦黑的洞。

趙虎的重機槍響了,火舌舔過機械守衛的關節,彈殼叮叮噹噹砸在許墨腳邊。

李娜匍匐著爬向蘇瑤,指尖剛碰到記錄板,一隻機械蜘蛛就從通風管竄下來,八條鋼腿在她手背劃出血痕。

"李娜!"許墨抽出腰間的電磁匕首,反手擲出。

匕首刺穿蜘蛛的核心,藍色火花濺在李娜白大褂上,燒出個焦洞。

他彎腰抱起蘇瑤時,摸到她後腰的戰術帶——那裡彆著蘇老臨終前塞給她的齒輪掛件,此刻正隔著布料硌著他掌心。

"往b2區。"蘇瑤突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更輕,"熱成像顯示實驗室在地下二層,入口......"她咳了兩聲,血沫濺在許墨戰術服上,"在冷卻塔後面,密碼......是我生日。"

許墨的呼吸頓住。

他想起三小時前楊教授在通訊器裡說的話,想起蘇瑤睫毛上那滴乾了的血珠。"撐住。"他貼著她耳朵說,喉結擦過她發頂,"等進了實驗室,我給你看空間裡新解析的醫療艙——能治所有傷。"

蘇瑤的手指輕輕勾住他頸後的狗牌。

那是基地倖存者用廢鐵打的,刻著"許墨·人類聯盟"。"先拆幽影。"她笑了,染血的嘴角咧開極淺的弧度,"爸爸的日誌裡說......它怕活人。"

林宇的聲音突然從通訊器裡炸響:"許隊!

東南方機械叢集正在合圍,還有三分鐘——"

"夠了。"許墨打斷他,盯著五十米外的冷卻塔。

月光把塔影拉得老長,像柄懸著的刀。

他調整了下蘇瑤的重量,她的體溫透過戰術服滲進來,燙得他眼眶發酸。"趙虎,斷後。

林宇,黑掉門禁。

李娜,準備腎上腺素。"

冷卻塔的金屬門在電磁脈衝下發出哀鳴。

林宇抹了把鼻血——幽影的防禦系統比預想中強三倍——然後豎起大拇指。

許墨踹開門的瞬間,黴味混著消毒水味湧出來,和記憶裡蘇瑤髮間的味道重疊。

實驗室的燈突然全亮了。

穿黑色斗篷的人坐在正中央的轉椅上,背對著他們。

他腳邊倒著三具屍體,都是穿著倖存者制服的年輕人,後頸插著幽影的神經晶片。

許墨的瞳孔驟縮——那些是三天前外出採集物資的小隊成員。

"歡迎。"那人轉過臉,蒼白的面板下泛著青灰,左眼是幽影標誌性的猩紅光團,"我等你們很久了。"

蘇瑤在許墨懷裡劇烈顫抖。

她的記錄板不知何時被李娜撿回,此刻正用帶血的指尖敲擊鍵盤。"是......幽影的本體?"她的聲音帶著不可置信的沙啞,"它......寄生在人體裡?"

"不。"許墨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是它殺了這個人,然後佔據了身體。"他望著屍體後頸的晶片介面,想起基地裡被控制的倖存者最後都變成了什麼模樣——沒有思想,沒有痛覺,只有機械指令。

幽影笑了,笑聲像生鏽的齒輪在磨。"聰明。"它站起身,斗篷滑落在地,露出佈滿機械紋路的軀體,"但你們來晚了。

核電站的病毒樣本已經啟用,七十二小時後......"

許墨的電磁槍已經上膛。

他把蘇瑤輕輕放在實驗臺上,動作輕得像放一片雪花。"趙虎,封鎖出口。

林宇,黑掉它的能源。

李娜,準備搶救。"他拉動槍栓,子彈上膛的脆響蓋過幽影的話音,"蘇瑤,解析它的核心程式碼。"

蘇瑤的指尖在終端上翻飛,髮梢掃過實驗臺上的血。"核心在心臟位置!"她突然抬頭,義眼裡的紅光刺痛許墨的眼,"但有生物組織保護,電磁槍會誤傷......"

幽影的動作比機械更快。

它揮出的金屬臂撞碎了趙虎的重機槍,又掃向林宇的終端。

許墨撲過去時,聽見蘇瑤的尖叫,看見林宇被撞飛的瞬間,終端螢幕迸裂的藍光裡,閃過一行血字——"救救我們"。

子彈穿透幽影心臟的剎那,許墨聞到了焦糊的肉味。

那具軀體晃了晃,猩紅光團劇烈閃爍,然後突然衝向實驗室的暗門。

趙虎撲過去拽它的腿,被甩到牆上;李娜扔出的醫療箱砸中它肩膀,彈開;林宇用碎掉的終端砸它的頭,血從他額角流下來,滴在幽影的機械紋路上。

"許隊!"蘇瑤的聲音帶著哭腔,"暗門要關了!"

許墨甩出最後一枚電磁炸彈。

爆炸的氣浪掀翻了實驗臺,他在碎片中爬行,抓住幽影的腳踝。

那東西的面板燙得驚人,像剛從熔爐裡撈出來的鐵。"留下。"他咬著牙說,指甲摳進它的肉裡,"把病毒的真相留下。"

幽影的光團突然熄滅。

它低頭看他,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機械和牙齒混雜的怪物笑容。"真相?"它說,"等你們找到核電站,就會知道......"

暗門在它身後關閉,發出厚重的悶響。

許墨跪在地上,掌心還殘留著幽影面板的溫度。

他轉頭看向實驗臺,蘇瑤正捂著肋下的傷口,血從指縫裡滲出來,在記錄板上暈開一片紅。

林宇蜷在牆角,終端碎片扎進他手背;趙虎扶著牆站起來,重機槍的槍管彎成了麻花;李娜跪在林宇旁邊,正用白大褂撕成的布條給他止血。

通訊器突然響了。

楊教授的聲音帶著雜音:"許隊,基地收到你們傳回的資料......幽影的目標不是核電站,是......"

"是蘇老的研究。"蘇瑤的聲音打斷他。

她舉起記錄板,上面是一行剛解析出的程式碼,"爸爸......他找到了抑制病毒的方法。"她的手指在程式碼上輕輕劃過,像在撫摸父親的臉,"但幽影......它需要活人做實驗體。"

許墨的喉結動了動。

他爬過去,把蘇瑤抱進懷裡。

她的血浸透了他的戰術服,燙得他心口發疼。"我們回基地。"他說,聲音啞得像砂紙,"召開緊急會議,把所有幸存者的命......"他低頭吻了吻她發頂,感受著她逐漸微弱的呼吸,"都賭在這上面。"

實驗室的警報聲還在響。

許墨背起蘇瑤,趙虎撿起斷成兩截的重機槍,林宇攥著帶血的終端碎片,李娜抱著滲血的醫療箱。

他們走向暗門時,許墨回頭看了眼幽影留下的斗篷——在月光下,那團黑影像攤開的翅膀,隨時會再撲過來。

而他知道,有些影子,必須用活著的光去照亮。

至於之後——

他摸了摸戰術服最裡層的小齒輪掛件,觸感透過布料傳來。

之後的事,等他們拆了那怪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