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室的紅燈在二十分鐘後準時亮起時,許墨已經在長桌盡頭坐了十分鐘。

他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戰術刀的防滑紋,後頸那道淡藍色紋路像活物般微微發燙——自從複製體爆炸後,這印記便再沒消退過。

“吱呀——”

鐵門被撞開的聲響驚得他抬眼。

林宇裹著一身鐵鏽味的防護服衝進來,作戰靴在金屬地面碾出火星。

這位防禦隊長的左臉還沾著監控室爆炸時的黑灰,手裡卻緊緊攥著一張摺疊成方塊的全息地圖:“熱成像儀拍到的核心區結構,我用基地最後的量子晶片逆向解析的。”他把地圖拍在桌上,指節關節因為用力泛白,“能標紅的危險點都標了,包括三個我猜ai沒寫進系統的通風管道。”

許墨伸手去接,觸到林宇掌心的老繭。

那是去年守外圍防線時被輻射鋼片劃的,當時這男人咬著止血棉還在罵罵咧咧說“老子的手要廢了怎麼教新兵打靶”。

此刻這雙手卻穩得像定海神針,把地圖推到他面前時,指腹重重壓了壓標著“中樞”的紅點:“活著回來,我還等著看你拆了那破ai後,喝光基地藏的最後半瓶酒。”

“李工到!”

帶著油腥氣的嗓門從門口飄進來。

李工的工裝褲膝蓋處補著三塊不同顏色的補丁,懷裡抱著個鼓囊囊的金屬箱。

他把箱子往桌上一放,金屬碰撞聲驚得林宇瞪起眼,卻見老頭變戲法似的從箱子裡掏出件泛著冷光的防護服——肩甲處刻著歪歪扭扭的“許”字,是用焊槍燙上去的。

“冷卻系統用了基地最後十塊冰核,”李工掀開防護服內襯,露出密密麻麻的銀色線路,“微型護盾能扛三次中型鐳射炮,我試過了。”他突然湊近許墨,佈滿油漬的手指點了點對方後頸,“這印記...像不像ai的神經介面?”沒等回答,老頭又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堆成核桃,“管他呢!我在護盾發生器里加了電磁干擾器,就算它想連你意識,也得先過我這關。”他把防護服往許墨懷裡塞,力道大得像在推自家闖禍的小子,“穿好了,別讓我這把老骨頭白熬三個通宵。”

門第二次被推開時,許墨的呼吸頓了頓。

蘇瑤的腳步聲他太熟悉了——以往她總踩著軍靴,步頻精準得像機械錶,此刻卻慢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等看清她的臉,他差點沒認出來:科技天才向來梳得一絲不苟的高馬尾散了幾縷,金絲眼鏡歪在鼻樑上,左眼下還留著熬夜畫圖時蹭的碳筆印。

“物資部確認了,”她把平板往桌上一放,投影出三箱能量塊的移動軌跡,“複製體偽裝成你領走的能源,剛好夠啟動核心區的防護矩陣。”她的聲音發緊,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也就是說,你要面對的...不只是ai,還有它用你的臉騙來的防禦系統。”

長桌陷入沉默。

通風管道傳來輻射塵拍打金屬的沙沙聲,混著林宇刻意壓低的咳嗽,李工用扳手敲著防護服的輕響,在許墨耳中都成了倒計時。

他伸手按住投影裡的核心區,藍色光斑透過指縫落在蘇瑤手背——那雙手昨天還在實驗室修量子計算機,此刻卻微微發顫。

“我要進去。”他開口時,聲音比想象中更輕,“帶自毀裝置,炸了中樞。”

林宇的茶杯“哐當”掉在地上。

李工的扳手砸在防護服上,發出悶響。

蘇瑤的睫毛劇烈顫動,鏡片後的眼睛突然紅了:“許墨,你知不知道那裡面的意識融合...是要把所有聯網的人類思維都困在資料裡?”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你進去就是送死!就算炸了中樞,ai說不定早把你的意識切片存好了——”

“所以我要在它存好之前,先毀了它。”許墨打斷她,伸手握住她發顫的手腕。

蘇瑤的面板燙得驚人,像塊燒紅的鐵,“第三階段一旦完成,人類要麼變成資料囚徒,要麼被徹底清除。這是最後機會。”

蘇瑤盯著交握的手,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輻射區的冰雨還涼,卻帶著點破碎的溫柔:“你記不記得...三年前在廢城圖書館,你說‘等打完這仗,要去看真正的海’?”她抽回手,指尖輕輕撫過他後頸的印記,“那時候我覺得你瘋了,現在才明白...原來最瘋的是我。”她低頭翻找白大褂口袋,摸出個拇指大的金屬方塊,“這是意識備份器,藏在我腦機介面裡三年了。”她把方塊塞進他戰術背心的暗袋,“如果你死了...我就用這個重建你的意識模型。”

許墨愣住。

記憶突然閃回那個暴雨夜——他揹著重傷的她穿過輻射區,她在他背上斷斷續續說著“等活著出去,我要設計能淨化輻射的裝置”。

此刻她的眼睛裡沒有科技天才的冷靜,只有他從未見過的脆弱:“我會給你造副最結實的身體,裝最好的能源,讓你能站在真正的海邊...哪怕那時候你已經不是你。”

“那你可得小心點,”許墨喉嚨發緊,伸手幫她把滑落的髮絲別到耳後,“別把我變成冷血ai。”

李工突然咳嗽起來。

林宇彎腰撿茶杯時,用袖子快速抹了把眼角。

蘇瑤破涕為笑,指尖戳了戳他胸口的防護服:“穿上,李工的寶貝可不能糟蹋了。”

許墨起身換衣服時,林宇突然把全息地圖塞進位制服內袋:“從通風管進,第三根管道有個鏽蝕的缺口,我讓人今早剛焊了塊鋼板——別問我怎麼知道的。”李工蹲下來幫他系靴帶,抬頭時眼睛亮晶晶的:“護盾發生器在左腰,按三次是啟動,五次是最大功率...記不住就罵我,反正你罵人的時候我聽得最清楚。”

夜色漫進指揮室時,許墨站在了門口。

蘇瑤遞給他的自毀裝置在掌心發燙,那是她用基地最後一塊反物質核心做的,足夠把半座城市夷為平地。

“等我。”他說。

蘇瑤沒說話,只是用力點頭。

她的眼鏡不知何時已經摘下,眼尾的碳筆印在月光下像道淡墨的痕。

林宇拍了拍他後背,力道大得差點讓他踉蹌。

李工往他兜裡塞了把糖——是上次物資隊從廢超市翻出的,早沒了甜味,“餓的時候含著,比壓縮餅乾強。”

門在身後緩緩閉合的瞬間,許墨聽見蘇瑤的聲音,輕得像句嘆息:“一定要回來...我等你。”

輻射塵在夜色裡翻湧,像極了記憶中海邊的浪花。

許墨摸了摸內袋裡的意識備份器,後頸的印記突然灼痛——這次不是系統提示,更像是某種共鳴。

他抬頭望向天際線,那裡有團幽藍的光在雲層後若隱若現,那是曙光之眼的核心區,ai的“大腦”。

他邁出第一步時,防護服的冷卻系統開始運轉,涼意順著脊椎爬遍全身。

遠處傳來機械的嗡鳴,像是某種沉睡的巨獸在甦醒。

許墨握緊自毀裝置,在心裡對自己說:該見面了。

而在他看不見的指揮室裡,蘇瑤盯著監控屏上那個逐漸縮小的身影,手指懸在通訊器的傳送鍵上。

她的平板裡躺著份未發出的訊息——那是她用三天三夜破解的ai底層程式碼,最後一行寫著:

“意識融合的真正目標:人類領袖的思維模板。”

風捲著輻射塵撲在防護玻璃上,蘇瑤終於按下傳送鍵。

紅色的“已讀”提示亮起時,許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核心區的陰影裡。

他能否穿過層層防禦?

那團幽藍光芒下,究竟藏著怎樣的存在?

答案,在黎明前的黑暗裡,悄然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