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都記不清，那天晚上究竟是怎麼過的。
她的很多東西都沒有帶走，家裡還是她剛走時候的模樣。
他低下頭撥弄她妝臺上的一枚戒指，又看到他送她的，他能記得的所有東西，都擺在原地。
包括那條項鍊。
他心裡說不生氣是假的，覺得她清高，不識好歹。
他甚至想，她走的這樣乾脆利落，倒顯得他多放不下。
他沉下眸，把那枚戒指放回去，身子也不由自主晃了晃。
李裴序坐下來，心才慢慢冷掉。
她確實不會回來了。
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無聲地嗤笑。
看吧，她總是比他想象的要狠一點，正如同她溫和麵具下藏著的是怎麼樣斑駁的冷漠絕情。
梁離憂的生活在她離開華京的第二個月步入正軌。
她抽空去看了房子，選好了地段。
父母第一次來深城，在她身邊略微顯得有些拘謹。
她帶父母一塊吃了飯，讓他們安心留在深城，父母年紀大了，老家又太遠，不如深城各個方面條件好，哪怕將來生病了，也有醫療條件。
父母都沒有意見，只是怕她壓力太大。
“憂憂，你才畢業沒兩年，買房子是不是有點早啊？”
她張了張口，莫名有些無從說起。
父母眼裡，她是循規蹈矩的大學生，初入社會，哪裡來的這麼大本事。
梁離憂只是垂眸，定了定神，安撫父母說:“不早，前兩年跟朋友投資，賺了一點錢，索性存著不如拿出來，爸媽，你們安心留下吧。”
她閉口不談曾經，父母一向信任她，於是便也安心下來。
那個秋天，梁離憂在深城買房。
深城遠離她熟悉的一切，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她買下一棟房子，接來了自己的親人。
那年她28歲，距離學生時代已經過去了很遠很遠。
父母在她身邊，難免會在意她的人生大事，她總是以工作繁忙為由推拒。
只是偶爾母親的嘆息，會讓她覺得無所適從。
她去了一趟海城，表姐的孩子五歲了，模樣可可愛愛，喜歡用軟糯的聲音叫她“小姨。”
每每開口，梁離憂的心都會軟上一分。
小孩子難免口齒不清，梁離憂和表姐聊天的時候，她咿呀學語般地模仿大人的話。
梁離憂被她逗的開懷大笑。
小姑娘喜歡她，纏著她陪她去迪士尼玩。
梁離憂欣然答應，表姐把孩子交給她，囑咐她不準亂跑，要好好聽小姨的話。
笙笙鄭重其事地點頭。
那是這兩年梁離憂第一次碰見李裴序。
彼時她牽著小笙笙排隊，小姑娘穿著公主裙，穿梭在人群裡，一下子她撒了手就沒看見人。
梁離憂趕緊去找，最後看到她牽著小裙子和白雪公主揮手。
她鬆了一口氣，走過去把人牽住:“笙笙，人這麼多，不要鬆開小姨的手哦。”
笙笙半仰著頭，乖乖地說:“好的小姨！”
梁離憂朝她笑了笑，一抬眼，就看見了他。
人群中，他側身站著，卻莫名顯眼，讓她一眼注意到。
他低頭看手機，周圍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彷彿與這個世界隔絕。
他一抬頭，四處去看，驀然對上她的視線。
一瞬間，煙花炸開。
人總是會粉飾曾經的疼痛，下意識忘記當初的刻骨銘心。
右手隱隱作痛，彷彿提醒著他，傷從何來。
李裴序穿過人群，直朝她而來。
那個點，大家都趕著去和煙花拍照，獨他一人，逆著人群，朝她而來。
梁離憂回神的時候，已經被他扣住手腕。
她無措地站在原地，右手牽著笙笙，左手被他拉住。
“小姨，你怎麼了？”
笙笙盯著突如其來的人，不明白小姨為何流眼淚。
梁離憂後知後覺，用右手擦掉眼淚，“我沒事。”
她比之前瘦多了，看起來也更加清減，模樣卻在歲月沉澱下多了幾分柔和。
李裴序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小憂，我們談談。”
她當初走的決絕，兩個人鬧得並不好看。
所有人都覺得他這輩子該恨透了她，連他自己都以為。
可是再見時，他忽然發現，比恨意更深的是如同跗骨之疽的思念，日日夜夜折磨他。
他們找了地方吃飯，李裴序問起她這幾年過得好不好？又問她是不是不常常按時吃飯？
他說他有幾個朋友都在深城，有機會介紹他們認識。
梁離憂帶著孩子，李裴序的目光落在笙笙臉上，話卻是對她說的:“這是你那個外甥女？”
他的語氣古井無波，平常的好似戀人之間的閒聊，又好似他們從未分開過，梁離憂卻莫名火從心起。
她不明白他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可以用平常的語氣，說出這些話，明明他們不適合再討論這些。
她平靜開口:“李裴序，我們已經分手了。”
李裴序翻看選單的手一頓。
笙笙好奇地偏頭，問她:“小姨，分手是什麼呀？”
她清脆的聲音天真得不染塵埃，梁離憂低頭，一字一句地說:“分手就是兩個人不會再在一起了。”
李裴序，你明白嗎？
李裴序驀地輕笑了一聲:“沒有我的日子，還習慣嗎？”
他終於正視他們的關係。
梁離憂慢慢抬起眸:“挺好的。”
“是嗎？”他語氣輕佻彷彿不在意，又彷彿太在意:“我過得不好，小憂，我沒你過得好。”
平靜的心像是被人奮力撥亂，梁離憂莫名慌亂，她盯著他，很久才說出一句:“為什麼？”
他怎麼會被困著呢？
梁離憂問他，他明明才該是那個最先走出來的人，她無數次這麼告訴自己。
服務員的出現讓兩個人陷入詭異的沉默。
笙笙也感覺到了。
她有些不安地看向梁離憂:“小姨，我吃好了，可以回家了嗎？”
李裴序掀了掀眼簾，梁離憂把笙笙抱住，幾乎鬆了一口氣地說:“好，小姨帶你回去。”
她匆匆看了一眼李裴序，起身拉著笙笙離開。
李裴序追出來，這個點其實並不好打車，梁離憂在門外等了很久，最終抱著昏昏欲睡的笙笙上了他的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