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洛將目光從季淮寧身上移開,落到她身旁的男子身上。

當初只會追著他跑,對他滿眼崇拜的小男孩長大了不少,眉眼稚嫩褪去,英氣逼人,看向他的眼眸有怒亦有恨。

祁洛忽然輕笑,嘴角似有若無向上勾起,語氣傲慢,“若我偏要在這呢?”

這話顧長禹不樂意了,但礙於是自己這方導致的錯誤,只能咬咬牙忍住,“刺史這不是強人所難嘛,這事全是瀾庭樓的錯,我們定……”

季淮恩呵一聲,“好一個偏要在這,狗屁父母官,只會以權壓人……”

“淮恩,不得無禮!”

裴雲清怕他口不擇言,惹出禍端,忙出聲打斷。

鬧了這麼一出,季淮寧沒了再吃下去的興趣,他既然想便讓給他好了。

於是她輕輕拍了拍季淮恩緊握的手,幽幽開口:“大人日理萬機皆為百姓,自是辛苦。我等身為永嘉百姓,實在不敢怠慢,大人入坐便是。”

她說著起身,作勢要往外走。

祁洛看出了她的意圖,及時制止,說了句“不了”就轉身出去了。

人一走,屋裡忽然安靜,倒讓人有些不習慣。

只剩個不明所以的顧長禹忿忿不平,“什麼玩意兒!”

“阿姐……”

季淮恩側對季淮寧,小心翼翼叫了聲,他拿不準季淮寧心思。

季淮寧神情淡定,語氣輕快,朝他招了招手,“手伸出來!”

季淮恩順從地伸出手,已經做好捱打的準備,可手上地痛沒如期到達,而是轉到耳朵去了。

季淮寧揪著他耳朵,“狗屁是吧,從哪學的汙言碎語?還敢辱罵朝廷命官,你是嫌自己活太久了是吧?啊!”

“誒誒誒!你別打他!”

對面的顧長禹伸手攔掉季淮寧的手,“你看看,都被你揪紅了。”

季淮寧沒好氣道:“就是慣著他,那些話肯定是跟你學的!”

顧長禹忙撇清自己,“你別亂說啊,我可沒有。”

季淮寧和顧長禹不論什麼時候,總是能輕易吵起來。

屋裡沉悶氣息隨之消散,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好似方才不曾有過插曲。

一陣晚風吹過,季淮寧垂眸,就見那長橋上,那道身影緩緩走過,最後隱匿在黑夜中。

……

深夜刺史府裡,西木從外邊匆匆趕來,手裡拿了封密信,“公子,阿彥來的信。”

當初顧肖生倒臺,自盡於獄中,顧府當夜大火,顧府上下一百五十口人喪生,顧元柯、顧靈薇也在其中。

雖經仵作驗屍確認是顧氏兄妹二人無疑,但這場大火起的微妙,祁洛擔心有詐,臨行前將阿彥留在京都保護國公府安危。

“知道了,你退下吧。”

祁洛身子往後靠,手揉著眉心,盡顯疲態。

“公子還未用完膳,不如小的命人煮碗麵如何?”

從瀾庭樓出來後,祁洛便徑直回了府,晚膳還不曾用過,西木擔心他又犯胃病。

這兩年祁洛忙起來就不常用膳,漸漸的胃就出了毛病。

“不用,你出去吧。”

“是。”主子不願,西木再擔心也不能強迫。

他退到門外,正要關門,祁洛突然叫住他,“等等。”

西木以為祁洛改變主意,心中一喜,“主子可要用膳了?”

祁洛搖頭,“把她身邊的人都撤了吧。”

……

忙碌的日子裡,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縱使現在生意好了,季淮寧也沒有另招人,向陽街的鋪子裡依然由她們四個在打理。

這天中午,季淮寧正坐在櫃檯邊上看賬本。

鋪裡突然來了個人,開口便要了好幾種招牌果飲和糕點。

這本是在平常不過了,只是不知咋的,青玉卻對對方說沒有。

哪有人嫌棄生意的道理,季淮寧沒多想,當即就要說她。抬頭見到來人,到嘴邊的話又溜回肚子裡。

西木顯然也看到了角落裡的她,朝她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季小姐。”

季淮寧雖不想理他,但到嘴的生意不要白不要,人生在世,不能跟錢過不去。

於是季淮寧頷首以作招呼,平靜對青玉說:“按要求包好。”她自己也起身去打包糕點。

西木離去時與顧長禹打了個照面,後者懨懨地從外邊進來,坐到季淮寧對面,又是愁眉苦臉又是唉聲嘆氣。

季淮寧本不想理會他,奈何他嘆氣聲又大又頻繁,嚴重影響了季淮寧的查賬思緒。

她只得合上賬本,無奈道:“顧大公子這是又怎麼了?”

顧長禹不說話,人趴在桌上,兩眼無神,呆呆地望著窗外,聞言輕晃了下腦袋。

“不肯定說就自己憋著,別嘆那麼大聲氣,影響我對賬。”她說著重新翻開賬冊,頭也不抬,“青玉,給顧公子來杯清涼紅茶,去去躁靜靜心。”

顧長禹擺正臉,無奈地說:“阿寧,你去看看她吧。”

“又吵架了?”

季淮寧瞟了他一眼,再次合上賬本。

顧長禹和南初之間的事情,郎有情妾有意,但是一方有顧慮。

一個不願說,一個想不透,兩人就這麼糾纏著。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季淮寧不想插手。但南初是個什麼事都埋在心裡,鬧了彆扭只會悶著自己。

這種時候南初心裡不好受,她身為朋友,自然要陪著她。

戌時一刻,季淮寧吩咐好一切,自己拎了兩瓶飲子一盒糕點,悠哉悠哉往倚翠樓去。

這些年店裡事多,每個人都分不開身,她也就漸漸沒了需要侍女照顧的習慣,很多事親力親為。

這個時辰,城裡燈火通明,是向陽街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候,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倚翠樓跟向陽街離得近,兩條街的距離。

上了橋,穿過東街民房小巷,再拐進瓦市一條街,走個幾百米便是倚翠樓。

小巷與瓦市相接處昏暗無比,一陣夜風吹過,季淮寧堅強的心隨之打顫,攏了攏肩上披風,手上提燈也抓得更緊了些。

也是在這時,不知是心裡害怕在作祟,還是真的有人,季淮寧聽見背後有腳步聲,不像行人走路,是刻意放低的細微聲。

季淮寧當即覺得自己遇上壞人,想去看個究竟,但怕打草驚蛇。

她微微側臉,月光將身後人影打在牆上,正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季淮寧整個心提到嗓子眼,提著燈籠的手在抖。但雙腳反應快於大腦,先一步做出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