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晗，你醒啦

翌日清晨，霜露凝重。

宋搖歌跟著丞相夫人踏出府門，王夫人和另外兩位夫人早已在馬車內候著了。

一陣寒暄後，馬車載著眾人向金雲寺出發。

王夫人是個話多的，路途遙遠，她幾乎說了個沒停，到最後幾位夫人都有些乏了，興致缺缺地敷衍著她。

只有宋新靈還聽得很認真，句句有回應。

今日祈福，她穿得素雅，一身白色雲絲長裙，腰間束著一條淺藍色的緞帶，勾出她纖細的腰肢。

她很喜歡笑，這為她的眉眼添了幾分柔和無害，王夫人被她哄得高興，看她哪哪喜歡。

宋搖歌心不在焉地看著這一幕。不得不說宋新靈在為人處世方面做得滴水不漏，她從不過早暴露自已的目的，一步步循循善誘，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將人吞吃入腹了。

宋搖歌別過臉，馬車開始明顯顛簸起來，她心中一驚，掀起簾子一角，只見此時已經駛入山間道。

沒一會兒，馬車驟地急停。幾位夫人正昏昏欲睡，這一遭睡意散了大半。

駿馬一聲嘶鳴，下一秒箭矢紛飛。

眾人還沒來及搞清狀況，就慌亂的在侍衛掩護下跳下馬車，往反方向逃避。

“夫人，那群人不是山匪，他們的招式都是正統軍隊功夫。”突然其中一個侍衛說道。

不是山匪？

宋搖歌心裡“咯噔”一下，她明明記得前世松蘿說過，母親遇到的是山匪……

她不由地回頭看了眼。劍影如織，兵戎交錯，昨日她特意挑選了幾名身手不凡的侍衛，此刻在打鬥中竟落了下風。

“乖寶兒，跟著娘。”丞相夫人擔心她，越過王夫人，伸手要將她護進懷裡。

可就在此時，右邊突然跳出一個黑衣人，揮著刀劍直衝丞相夫人而來。

事發突然，一旁的宋新靈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而後她站定身子，面上露出猶豫之色。

宋搖歌幾乎想也沒想地朝母親撲去，丞相夫人被她帶倒在地，正好躲過致命一擊。

黑衣人落了個空，轉身去刺宋搖歌。

宋搖歌一骨碌爬起來，連連後退，卻不料一腳踩空，直接從山崖掉了下去。

黑衣人一頓，侍衛趁機一箭射穿他的胸膛。

丞相夫人跑到山崖邊，望著幽幽的崖底，面色慘白地跌坐在地，她顧不得儀態，撕心裂肺地哭喊：“搖歌——”

回應她的只有呼嘯的狂風。

王夫人在一旁被侍衛攙扶著，手按在胸口，心有餘悸地想，幸好丞相夫人擋在她面前，要不然剛才那劍就刺向她了……

＊

宋搖歌是被臉上怪異的觸感驚醒的。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小女孩放大的臉。小女孩離她很近，看向她的眸子帶著天真與好奇。

驀地兩人目光相撞，彼此都嚇了一跳，小女孩收回輕點在宋搖歌臉上的手，跳起來，一溜煙跑了。

“欸——”宋搖歌還未來及說話，便見一抹紅色身影像兔子一樣跳著，急匆匆跑遠了。

她掙扎著坐起身，痛意瞬間蔓延至全身，左腹陣陣抽痛，她低頭一看，腰間的布料早就劃破了，裸露的肌膚上佈滿傷口，汩汩地往外滲血。

她忍痛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枯樹下。

有個人正躺在那。

宋搖歌吸了口氣，捂著左腹慢慢往過挪動。

那是一個男子，烏髮遮住面龐，衣衫被鮮血染紅，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宋搖歌心驚膽戰地撩開他面前的烏髮，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後，她愣住了。

眼前人面上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的臉為本就清冷的長相平添一份易碎感，他雙眉緊蹙，陽光穿透山間落在他身上，像斑駁的碎玉。

熟悉的眉眼，令宋搖歌渾身一個激靈。

——是謝晗。

她顧不得思考其他，下意識將目光落到謝晗腿上，果然見他膝蓋之處染滿了血。

宋搖歌不由分說地撩起他的下袍，雙手往他左腿上探去。

腿斷了。

前世宋搖歌在相府滅門之前，對謝晗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在貞妃自縊後斷了腿，卻不知道具體時間。

後面他被處置到京郊的院落，無人問津，腿傷自然也無人醫治，後來宋搖歌為了報恩，學了不少醫術，但對謝晗的這條腿卻是無能為力。他的腿傷拖得太久太久，根本沒有治好的可能。

而現在……宋搖歌心底生出一絲希冀。只要治療及時，謝晗的腿還是能恢復的。

日漸偏西，殘陽如血，崖底的風景被染上一層金色，顯得荒蕪死寂。

宋搖歌盤腿坐到謝晗身邊，犯起了難。

眼下這個境地，別說其他，就連清洗傷口的清水都沒有，她想替謝晗簡單處理傷腿，只怕是有心無力。

正想著，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宋搖歌轉過身，剛才那個小女孩不知何時又出現在她身後，怯怯地向她遞過一個藥箱。

“給。”

“給……我的？”宋搖歌指指自已，有點發懵。

小女孩點了點頭。

“謝謝。”此時此刻，她顧不上客氣，接過藥箱，開啟後一看，裡面只有一些基礎的中草藥、包紮用的棉布和一把剪刀，東西不多，但足夠用。

小女孩蹲在地上，小聲問：“這個哥哥腿斷了嗎？”

“對。”宋搖歌看著小女孩，柔聲問道：“有水嗎？我要給這個哥哥清洗傷口。”

“有。”小女孩站起身，又一溜煙跑沒影了。

再回來時，她懷裡抱著一個陶罐子，裡面裝滿了水。

“謝謝。”宋搖歌接過陶罐，對這個小女孩很是感激。

天漸漸黑了，空氣愈發泛冷，四下響起此起彼伏的蟲鳴。

宋搖歌不敢耽擱，用剪刀剪下謝晗腿上的衣料。隨後她拿起陶罐，可還沒動作，一隻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卻也讓她無法掙開。

宋搖歌循著方向，對上謝晗那雙澄澈空明的眼。

彼時他看向她的眼神裡帶著幾分審度與警惕，而宋搖歌全然沒看見似的，彎彎杏眼，有些驚喜地喊：“謝晗，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