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們一樣,卻又不一樣。”葉警卿後退幾步,坐回榻上,“你我同是上陣殺敵,可你是墨源那老頭的兒子,他如今登上皇帝的寶座,你們兄弟兩個也跟著享福。
你們不必為自已憂愁,不必為百姓憂愁,更不必費盡心思去想底下的將士們過得如何。
可我與你們不一樣,我葉家世代為將,你們不曾考慮過的問題,我得考慮。
我身邊的弟兄們,跟著我出生入死過,更早已化為我的家人,我得為他們想,為他們的家人想。”
“所以,我想勸你去墨霧國,你可以帶上你身邊的兄弟們,墨霧國會敞開大門迎接。”阿裴依勒道。
“正因我上邊所說,我才不會離開繆國。”葉警卿抬眼看著他,“這是我的回答,你,還有你們其他人,可以滾回京城了。”
***
公主府外,有人求見純柔公主。
晴兒寧兒來報,函冶鈺問過,才疑惑的將人放進來。
是楊笙。
他面色不大好,像只開在春日的花朵,盛開過後便逐漸萎靡消散。
函冶鈺不知他來做什麼,但還是將人請到了前廳。
楊笙行了禮,坐在離函冶鈺不近不遠的位置,遠到楊笙伸手觸不到她,近到他開口,函冶鈺又能將他所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老師瞧著面色不佳,來此尋學生,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函冶鈺抬手,晴兒隨即給楊笙斟了茶。
茶水在杯中還冒著熱氣,楊笙看了一眼杯中茶,又看了看前廳裡的兩個侍女,函冶鈺遂心下了然,讓晴兒與寧兒出門候著。
前廳的門合上,廳內便只剩他們兩人,楊笙這時才開口,聲音溫的像綿柔柔細雨,卻又透著與溫和不同的淺意質問。
“公主,那袁無文當真是你養的面首嗎?”
這樣直白的話語,不加任何轉旋就落在了函冶鈺耳中,後者眼神暗了暗,道,“老師何出此言?”
楊笙微微蹙眉,看著不遠處的少女,啟唇反問,“公主不好奇那日袁無文到微臣住處所言為何?”
“老師不是說過,你們二人是在談論琴藝?莫非不是?”
函冶鈺與他對視,她倒是一早便對此事有疑,本想尋個機會單獨同楊笙聊上一聊,可兀的生了夢兒和那幾個少年的事,她不敢再隨意走動。
卻沒曾想,楊笙會自已找來她府上,主動提起這件事。
看來那日.........兩人當真不是在談論什麼琴藝。
“自然不是。”楊笙果斷開口,“那日袁無文忽的來見微臣,是有意提醒微臣不要靠近公主。
他話裡話外都在說公主與他是何等親近,要微臣認清現實,遠離公主。
除此之外,他還威脅了微臣。”
“他威脅你?”函冶鈺手指蜷縮成拳,放在腿上,面上保持著冷靜,開口問他,“他是如何威脅老師的?”
楊笙這時卻有些遲疑了,沒了方才說話的果斷,他盯著函冶鈺,竟問她,“公主是更願意相信微臣的話,還是相信袁無文?”
這兩個人在函冶鈺心中幾乎沒有可比性,她很快、幾乎是瞬間便做出了選擇,“學生自然是更願意相信老師的話。
老師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楊笙以為袁無文在函冶鈺這裡備受寵愛,忽的得到這樣的回應,竟還有一瞬的發愣。
“好。”楊笙眼神又柔和了些,“袁無文威脅微臣,他說,若微臣再靠近公主,便會遭來不幸,或許會死,或許會殘廢.......再也不能彈琴。
他說這話的時候,與在公主府的神情全然不同,就好像,他所說的真的會應驗。
微臣甚至覺得,他想親手殺了微臣。
雖然不知他為何這麼說,但微臣覺著,他留在公主身邊始終是個隱患,故而在思慮了幾日後,微臣登門來,只為告知此事,讓公主千萬要小心那袁無文。
莫要.........莫要與他過於親近。”
楊笙說最後一句話時低下頭,眼睛也不再看著函冶鈺,也不知他在想什麼,竟還咳嗽了兩聲。
“老師所說,學生都猜的到。”
上頭幽幽飄來少女清脆的兩句話,在楊笙意料之外,後者抬首,只見函冶鈺雙目澄明,說這話時沒有半分猶豫。
“公主您........”
“老師放心,袁無文不是我府上的面首,我留著他,也是為了看著他。”
函冶鈺冷道,“他是個危險的人,絕不如表面那般柔和,也正因如此,我才會將他安排在我身邊,日日盯著他的舉動。”
“他到底是什麼人?”楊笙問。
要不要告訴他?
這個問題徘徊在函冶鈺心裡,良久,少女淺笑,“老師不必知曉他是什麼人,只要記得,不要與他有過多的交流,也不要與學生,有過多的牽扯。
學生是為了老師著想。”
袁無文對生命的漠視已經到了殘忍的程度,他能將天意閣其他殺手殺害,也能隨意將無辜人的性命視如草芥,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比巴圖爾還要喪心病狂。
她只去找了夢兒和那些少年一次,他們便死在他手上,函冶鈺不敢深想,若楊笙再同她接觸過幾次,這個溫潤的樂師,會變成什麼模樣。
“不要與公主您有過多的牽扯?”楊笙愣了愣,疑惑的重複一遍她的話,他不解,為何函冶鈺明知袁無文這個人危險,卻還是要將他留在府上,並且,還要求他不要與她有來往。
若袁無文真的危險,難道不該將他立即處決,或趕出公主府?
可他註定等不到函冶鈺的解釋,少女只是肯定道,“是,為了老師自身安危,還請老師輕易不要再來公主府。”
楊笙在從前有無數次機會靠近函冶鈺,可就那麼錯過了。
也曾有機會去救下函冶鈺,可他謀劃時,她已經被旁人救走,離開了京城。
他從沒想過函冶鈺離開後還會再回來,可她既然回來了,他也就沒想過再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不見。
於是面對函冶鈺的話,他沉默了,他不想違背自已的心,卻也不想將她的話充耳不聞。
他想,他還是有些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