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聰也沒法再裝了,手握砍刀起身,護在夜輕漓身前,“姐姐,別怕,姐夫很快就來救我們的。”

夜輕漓甩甩頭終於清醒了。

當她弄清眼前的狀況時,院內外已經有十七八個護院把他倆團團圍在中間。

“把他們圍住,不要出紅圈,再堅持三分鐘法事就完成了。”年輕道士交代著。

老道士加速敲著木魚,口中有節奏的誦經聲,已變成高頻的嗡嗡聲。

蒙聰與夜輕漓背靠背站著。

夜輕漓拿過蒙聰手中的砍刀,把她護在身後,左右揮舞著砍刀與護衛保持著安全距離。

但是,

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夜輕漓額頭已有點點汗珠。

蒙聰急得在屋內大喊,“謝留良你龜孫的,再不來,就得幫我們收屍了。”

隨著話音落下,

謝留良從屋頂破瓦直入,一腳踢翻三人,縱身擋在蒙聰與夜輕漓身前。

蒙聰變魔術一般,無中生有,手上又握著一把砍刀。

伸手把砍刀遞給了謝留良。

就在眾人晃神的瞬間,十幾個近身護衛已經缺胳膊斷腿躺在血泊中。

老道嗡嗡的咒語聲,吵得謝留良額前青筋直跳,謝留良甩了一句,“聒噪。”

同時擲出砍刀,硬生生把老道士的木魚劈成了兩半。

夜輕漓仰視著把手中的砍刀遞給了謝留良。

蒙聰興奮地大喊:“姐夫,威武。”

謝留良朝他倆笑了笑,“你倆到旁邊休息,這些小蝦米我來處理。”

小道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蒙聰的右手,他沒有再次見證到蒙聰手中變出砍刀,臉上卻迎來謝留良重重的一拳,踉蹌著倒退數步,頭撞在牆上暈了過去。

拳風捲起屋內白簾,頓時簾飛炷倒,蒙聰趕緊蹦跳著踩熄了燭火。

老道士怒氣沖天地注視著謝留良,“黃口小兒壞我好事,找死。”

謝留良突然笑了起來,“裝神弄鬼,看來閻王更喜歡你。”

突然一塊白簾被謝留良的拳風帶落,堪堪落在老道士頭頂,他用力拉扯,霎時假髮脫落,留著地中海的老道士站在神龕前,十足就像個江湖騙子。

謝留良、蒙聰還有夜輕漓忽的愣住,繼而指著老道滑稽的模樣笑成一團。

老道士氣急敗壞,道袍一揮,口中唸唸有詞,袖中飄出團團黑霧。

“小心不要被黑煙纏上,那是他豢養的幽靈。”夜輕漓突然對著謝留良大喊出聲。

她五歲時調皮,與皇兄捉迷藏,藏在皇太后寢宮的屏風後睡著了。

後來被說話聲吵醒,她害怕受罰,不敢出去。

太后身後跟著一個道士,道士就是同現在這樣從袖中引出一團黑氣,接著黑氣幻化成一個個小孩。

他們像小孩一樣哭泣,宮中的靜妃,宜妃被他們的哭聲吸引,他們飄到兩個嬪妃身上,像小孩撒嬌一樣在她們懷中嬉笑玩鬧,她們慢慢放鬆警惕,小孩又化作一團黑霧融入她們體內。

兩個嬪妃就像發瘋了一樣,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接著抱著頭在地上打滾,後來居然拼命用頭去撞柱子,最後撞破頭死了。

她當場嚇暈了。

後來,回到母妃身邊就大病了一場。

這一幕在她腦中一直揮之不去,又不敢跟人提起。

十二歲那年,她隨皇上去華國寺上香祈福,聽說寺中來了位雲遊四海的得道高僧,她便偷偷跑去問高僧,才知道那是一些修行邪術的道人豢養的幽靈。

這種術法叫幽靈攝魂術。

幾團黑煙徑直向謝留良飄來,發出嚶,嚶,嚶的聲音,他跑到哪裡,黑影便追到哪裡。

避無可避,謝留良揮刀朝黑影砍去,刀落下的一刻黑影受力散開,馬上又彙整合形,猶如劈在水上一般。

連砍數刀,謝留良手臂發麻,黑影沒有逃開,反而越逼越近。

謝留良接受的是現代教育,不相信鬼神之說。

但在這裡有穿越,有系統,有輕功,有內力,還有丹藥,一切都與原來的世界不同了。

豢養幽靈,放在從前打死他也不信,現在不信也得信。

“這東西跟著人追,又砍不死,怎麼辦?”他急得向夜輕漓大喊。

“這是幽靈攝魂術,用東西塞住耳朵,不要被他的聲音擾了心智。”夜輕漓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打不過只能躲了。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再次遇見這種攝魂術,當初年幼只是簡單的瞭解了一些皮毛,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為什麼沒請教破解之法。

她只知道,

這種幽靈以吸食小孩的元氣為食,陽氣越精純越好,十二三歲的男孩最佳。

這時老道佔了上方,終於挽回一局,臉上掛著笑,陰深的眸子落在夜輕漓身上,

“老道還真是小瞧了公主,居然還知道幽靈攝魂術。”

老道比了個法印,對黑影大聲喊道:“幽靈化形。”

謝留良趕緊用內力封了聽力。

蒙聰與夜輕漓也撕了身上的衣裳塞住耳朵。

六個黑影全部向謝留良飄來,把他圍在中間,黑影隨著老道施法,慢慢顯出一歲嬰兒形態,胖乎乎的臉蛋,圓圓的下巴,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歪著腦袋打量著謝留良,而後伸出一雙肉嘟嘟的小手,嘻嘻笑著求抱抱。

呆萌可愛至極,瞬間謝留良的心都融化了,面色逐漸柔和,手中的砍刀抬了幾次,心疼得怎麼也砍不下去,只得一步一步向後退讓。

但是,嬰兒化形沒堅持幾秒,形體便開始消散,最後又化為一團黑影。

老道一愣,

口中唸唸有詞,袖內好像裝了一臺鼓風機,袖口變得鼓鼓的,一陣勁風吹出,黑影瞬息化形,但沒堅持幾秒又散為黑影,幾次下來化形堅持的時間越來越短。

老道滿頭大汗,不可置信地看著謝留良,“你是皇子,皇子,怎麼可能?”

謝留良、蒙聰還有夜輕漓都封了聽覺,根本不知道老道在嘀咕什麼,還以為他又在唸咒語,心裡也不敢放鬆,大家都嚴陣以待。

大跌眼鏡的一幕出現了。

老道沒再催動法力,而是見鬼一般,面露驚恐,連滾帶爬,提起昏迷的小道士,一溜煙從謝留良下來時撞破的大洞處飛身逃走了。

謝留良不知道老道又使得什麼詭計,拉上蒙聰、夜輕漓轉身來到院內。

院內開闊,空間比較大也方便應對。

等了半天也不見老道返回,他們這次才徹底相信老道士跑了。

“這老道士也太奇怪了,明明勝券在握,為什麼夾著尾巴跑了呢?”謝留良扶額想不明白。

這一點蒙聰和夜輕漓也是一頭霧水,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他,他看我。

危險解除,謝留良拉著蒙聰一仰身躺在地上,哈哈哈大笑。

他們真是嚇壞了,還好夜輕漓見過這攝魂術,撿回了一條命。

還活著,是多麼值得驕傲,多麼令人高興的事情。

聚緣來酒樓,二樓,軒字號包房

柳青青斜倚在二樓,目光平靜地看向炎武大街,話卻是說給屋內灰頭土臉,垂頭喪氣立於下位的老道士聽的,

“蘇道長,如果沒有我們柳家的扶持,你的清園道觀十四年前就不存在了,還有你那些幽靈小鬼,不是柳家幫你餵養著,他們能養到今天嗎?”

“老道永遠都不會忘記柳丞相和大小姐的大恩大德。”蘇道長說得真誠,語氣卻戰戰兢兢。

“大恩,記得報答就行。”

“老道拼了這條性命也會報答。”

“哦!是嗎?我讓你對付蒙聰那野種,你卻告訴我謝留良是皇子,誰讓你對留良哥哥出手的?”說到最後柳青青的語調也嚴厲了。

蘇道長一驚,謝留良居然是柳青青的情郎,以為發現了天大的秘密,興沖沖趕來邀功,誰知卻吃了癟。

看來,柳小姐早就知道謝留良皇子的身份,還以為自己得了第一手資訊,沒討到喜還捱了一頓罵。

“因為謝少主突然插一手,老道不敢對他下死手,所以任務沒有完成。”

柳青青踱步來到蘇道長跟前,眼神變得犀利,面色也帶了幾分狠厲,

“我的人已經把人送到你手中,卻在你手上逃了,你跟我說是因為留良哥哥插手。”

“理是這麼說的嗎?”

蘇道長哆嗦了一下,低著頭沒敢接話。

柳青青繼續道:

“如果不是道長你貪心,想要逆天吸收皇家真元增長功力,強納公主魂魄,會失誤嗎?”

蘇道長一驚,自己那點小心思,柳小姐足不出戶卻知道得一清二楚,低估了這位年滿十八的柳家嫡小姐,心中忐忑不安。

“小姐,老兒一定將功補過,殺了蒙聰。”

“我只要結果,明天我要聽到好訊息。”

“明天?”

“有問題嗎?”

“沒,沒有問題。”

“還有,你那位愛徒,我看著喜歡,先留在這裡陪我。”

“小姐,那是老道唯一的衣缽傳人。”

“所以,如果明天再失敗,你就等著幫他收屍吧。”

“另外,留良哥哥是皇子的身份爛在肚子裡面,如果我在外面聽到第三個人說起,你和你的道觀一起消失吧。”

“是。”

謝留良幾人死裡逃生後,發現顧府內一片寂靜,早已人去樓空,心裡納悶,“不是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嗎?這顧府一下子撤完了,廟都不要啦?”

夜輕漓卻笑了起來,“這裡只不過是大戶人家的一個雜院,用來處理一些雞鳴狗盜,見不得光的事情,這些地方平時只有幾個下人看守,並不住人,大戶人家是很常見的。”

蒙聰全身輕顫了一下,嘴角微微地抽搐,“有錢人可真會玩,齷齪,陰暗居然是日常的一部分,這上千平的院子裡不知又藏了多少富貴人的閒雜事兒。”

夜輕漓從小錦衣玉食,生活在偌大的皇宮中,享受著最高的待遇,接觸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大家都是這樣生活,自然不理解蒙聰話中的意思,她卻敏銳地察覺到這句話的不妥,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謝留良知道蒙聰發作,是因為昨晚與他倆逛了一夜貧民區,這裡的夜晚是犯罪者的天堂,窮人的地獄。

富人卻不分白天黑夜,只需一堵高牆,一個院落,就能把罪惡與自身剝離開。

他們把殺人放火叫閒事兒,雜事,這些牽扯的都是人命,這是怎樣一個吃人的社會?這是他內心對社會不公的抱怨。

他拉住蒙聰在院內掃了一圈,笑道,“以後姐夫有錢了,我們也買大房子,一套用來住,一套用來堆放收集的富貴垃圾,還有一套給你放玩具,一起把那些封建垃圾都埋在腳下。”

蒙聰白了他一眼,“你才小孩呢?”

夜輕漓聽不明白謝留良與蒙聰的冷幽默。

只聽明白他倆說以後要買大房子,什麼封建垃圾,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他倆好像都明白。

自己站在這裡就像個局外人,果然她還是走不進他的心裡,落寞地向一旁靠了靠。

“公主,你的丫鬟和護衛呢?以後儘量跟他們在一起,外面很危險。”

謝留良突然跟她說話了。

她心尖微顫,有些心虛地低著頭,眼睛時不時瞟向謝留良。

“我,我一個人來的,沒有帶丫鬟和護衛。”

謝留良如被雷轟了一般,驚得呆愣了一瞬。

先前,他猜測公主是帶著丫鬟,護衛私自離宮,結果卻是沒有告訴任何人,自然也沒有做任何交代就出來了。

他還是不相信公主是這麼任性不負責的人,再次確認道:

“你,你是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

夜輕漓輕輕點了點頭。

成人的崩潰,有時候只需一秒。

謝留良前所未有地爆發了,臉驟地黑了,身體在顫抖,眼神也變得凌厲,“你真是太任性,太讓人失望了。”

此言一出,蒙聰也愣住了,呆呆地望著謝留良,他們相處兩年有餘,從來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說這麼重的話。

夜輕漓眼裡含著淚珠,一臉委屈,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謝留良卻被憤怒的情緒包圍著,壓得他喘不過氣,

“你就不能為他人想想嗎?因為你的任性,將有多少無辜的人會為此丟了性命,又會連累多少人?生命在你們這些人眼中就這麼不值一文嗎?”

他重生來到這裡不過半月,見到聽到的都是權貴間的較量,普通人的生命不過是他們的棋子、工具。

一道賜婚聖旨,謝府186人被流放;為了找一個人,尤村128人被活活燒死;顧府死了位小姐,卻要58個活人去配冥婚……

還有許多他們看不見,正在或已經結束的,無辜的生命每天都因權力、陰謀在消失。

人命比草賤,他沒有辦法阻止,更沒有辦法改變。

人們眼中心地善良,天真可愛,無憂無慮的公主,她現在也加入其中,為了一己之私,成為無形中殺死他們的一員。

他崩潰了,他討厭這個骯髒,齷齪,人吃人的地方,他實在無法面對這個世界,他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