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三遍,天已矇矇亮。

福滿樓門口停著一輛金邊、紅蓋的馬車,紅葉一身侍女裝扮,候在一旁。

謝留良腰背筆挺,流暢筆直的雙肩配上一襲錦衣,風華絕代,就像行走在世間的衣架子,引得酒樓早起的客人注目凝視。

別人羨慕的目光,他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拖著大長腿一步一步朝福滿樓大門走去。

邊走邊琢磨著,是不是趁官員入宮早朝之際,打暈一兩個小廝,然後混在人群中入宮呢?

還是……

正想著,紅葉朝他走來,有模有樣側身行了個萬福禮,

“姑爺,入宮的馬車已經備好,請上車。”

謝留良一臉懵圈兒,

疑惑間,馬車上錦簾掀起,荀子穆眉開眼笑地探出頭向他招了招手。

謝留良看向紅葉,又看看荀子穆,對著兩人指尖輕點,呵呵怪笑,“呵,有故事。”

紅葉臉唰地紅了,倏地手上用力把謝留良扔上了車。

謝留良不生氣反而笑得更肆無忌憚,口上也不把門,“紅葉,作為女子要矜持一點,你這樣,未來夫君可會嫌棄的哦。”

轉頭對上荀子穆,“子穆大哥你說對吧?”

紅葉眉眼抽抽,飛身上車,對著謝留良的屁股就送上一腳,放下車簾不再理他。

荀子穆身著四品緋色朝服,顯得沉穩幹練。

端坐車上,笑而不語。

謝留良一個踉蹌,直往車內衝去,腳下未穩,荀子穆甩手遞給他一套宮裡太監的衣服,“換上,這裡人多眼雜,有話路上說。”

馬車緩緩啟動。

“等等,濛濛還在上面。”謝留良後知後覺,只顧著吃瓜,忘了帶上娃,轉身正欲下車。

荀子穆長臂一揮,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人拉到身旁的位置上坐好。

“一小孩,入宮太惹眼,帶著不方便。”

“留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自從越獄與蒙聰扯上關係,他倆便是共犯,隨時可能被官府盯上,說不定現在就被人盯上了,他還是不放心,站起身便往車外鑽。

荀子穆伸手再次拉住,沉聲勸道:

“你忘了自己現在什麼身份嗎?他現在跟他姐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謝留良心想,這兩天一直沒有見到蒙聰的家人,難道他姐姐今天會過來?

既然有親人護著,想必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心裡安心不少。

接著,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入宮?”

“紅葉找了我。”與謝留良猜的一樣,應該是蒙聰讓紅葉安排的。

心想,

福滿樓在京都幾十年,勢力遍佈燕安國,蒙聰又是福滿樓少主人,找些內線辦點事,應該不難。

“我只能帶你入宮,入宮後全靠你自己。”

“應該沒問題。”

謝留良武功恢復,雖然沒有找人比畫過,不清楚全力發揮時的威力,但是他有信心,自己一人定能全身而退。

謝留良盤算著,

要弄清楚原主抗旨的原因,需要先弄清抗旨的動機。

沒拿到原主寫給公主的情書之前,他一直以為原主是受了某種強大勢力的威脅,為了求生,才不得已這樣做。

經過昨天夜探謝府,發現書房下的密室、機關及原主自封命穴,自廢一身內力的行為,改變了想法,抗旨應該不是簡單的拒婚保命。

會是什麼呢?

只有找到另外兩個當事人公主與皇上,收集更多的線索才好梳理判斷。

謝留良計劃先找公主,畢竟她是被拒婚的物件,她比誰都想知道被拒的理由。

還有,

第一次拒婚,她還幫原主求情,想必也是一個有情有義,明事理的人。

這類人一般心地善良,心腸也軟,容易套話,如果能從她那裡查到抗旨原因,那麼就不用麻煩皇上了。

這是他想到的最優方案,希望能一舉成功。

原主並未入仕,

記憶中只入宮兩次,兩次都是皇上宣召入宮,而且都是在皇上的寢宮流華宮,見面也僅僅說些與公主及其謝家人有關的瑣事。

進入皇宮後,荀子穆簡單地交代了一下公主與皇上寢宮的位置,兩人便分開了。

謝留良則催促紅葉趕緊回去保護蒙聰。

謝留良按照荀子穆所教的方法,混在一群辦差的宮內太監中,沒花多少時間便來到後宮。

一入後宮便傻眼了,皇上後宮無妃無嬪,偌大的後宮空空蕩蕩,他一個太監走在路上特別顯眼。

左顧右盼犯愁之際,一隊宮女提著食盒正往漓陽宮方向走去。

謝留良心呼,天助我也。

學著宮中太監的模樣低著頭,目不斜視,悄悄跟在他們後面,往漓陽宮方向走去。

走出不到兩百米。

突然,

一個臉頰有顆黑痣,丫鬟打扮的人,很客氣地攔住了他的去路,

“謝公公,我是柳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墨竹,我們家小姐有請,請跟我來。”

謝留良左右望去,這裡只有他一個男性,顯然是在跟他說話,“請問你家小姐是?”

“我們家小姐是丞相府的柳青青。”墨竹說完直接伸手引路,一副強請的模樣。

謝留良雖然有些不情願,

但是,對柳青青為什麼找他還是有些好奇。

柳青青是原主的白月光,她一直待在丞相府,怎麼住到皇上的後宮來了?

皇上最近沒有納妃,這是怎麼回事?

而且,

入宮前他自己都不知道會是這身裝扮,對方卻一眼就認出了他。

看來,剛入宮就被人盯上了。

謝留良跟在墨竹身後,既好奇又無奈。

原以為皇族人丁單薄,皇上又無後宮嬪妃,紛爭少,後宮中眼線應該不多,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沒想到各路探子比蒼蠅還多。

有些後悔沒強化偽裝,大意了。

墨竹在前引路,不多會兒進入一座庭院。

謝留良剛踏入院內,墨竹便停下腳步,悄悄退出去,關上大門。

謝留良一進門便聞見幽幽的茶花香,看來皇上跟原主一樣很喜歡茶花。

紅的、白的茶花開滿了整個院落,花尖上、葉瓣間掛著點點晨露,嬌豔可人。

茶花盡頭,花窗珠簾下斜依著一個青紗襦裙秀麗清雅的女子,眉心一顆紅色硃砂痣,襯得女子仙子一般。

“留良哥哥。”女子甜甜糯糯略帶嬌羞的聲音,喊得謝留良彷彿回到了十七,八,春心蕩漾的年紀。

“青兒。”謝留良本能地喚了一聲,正欲抬腿向女子走去,一抹青色已在眼前。

“留良哥哥這幾日受苦了。”柳青青眼中淚光閃閃,上下打量著他。

“沒事了。”謝留良的心跟著一波一波上下起伏,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有如花似玉的姑娘這麼關心自己,心跟著盪漾。

“青兒掛念哥哥,日日提心吊膽。”說著說著柳青青臉頰已掛了兩行淚珠,大眼睛定定地望著謝留良。

謝留良最見不得女人哭,別說女人,蒙聰對著他哇哇大哭,他的心也能碎一地。

這般柔弱女子,這般無聲無息地哭,弄得他手足無措,趕緊拿出手帕幫她擦淚。

擦著擦著,一股濃濃的茶花香撲鼻而來,謝留良緩過神時,柳青青已經小鳥依人靠在他懷中小聲抽泣。

“別哭,不是沒事了嘛。”謝留良本能地伸手環住柳青青的腰肢。

“你怎麼入宮啦?”

“你入獄當天,皇上便派人把青兒接入宮中,安排在這裡。”

柳青青眼淚止不住地沿著臉頰向下滑,軟軟竊竊的聲音委屈無助,謝留良的心跟著軟了,擁著他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入獄當天,奪人所愛。

謝留良劍眉緊鎖,臉上有了些許慍怒。

天下女子皆由皇上擇優選擇,召一個死囚的心愛之人入宮,皇上這是侮人清白,拆人姻緣,唱的哪一齣呢?

謝留良還是好奇直入主題,

“傳聞皇上不近女色,怎麼會招你入宮呢?”

柳青青低眉垂目,楚楚可憐,好似尋求保護一般,身子直往謝留良懷裡鑽,直到彼此間沒了縫隙。

“青兒也不知道。當日接旨後,青兒便被帶來了惜月宮。”

“他們有為難你嗎?”

“沒有,這裡除了不能出宮,其他如常。”

“入宮到現在,皇上也未召見過青兒,每天只派幾個嬤嬤按時送來膳食,不知是何意?青兒好害怕。”

謝留良感覺胸前有兩團軟軟的在懷中顫動,很舒服不想鬆開,人也變得溫柔。

“別怕,我在這裡。”謝留良輕拍柳青青後背,小心安撫。

心裡想著皇上召柳青青入宮卻避而不見的目的。

突然,

謝留良感覺自己唇上有溫熱的東西壓來,似有電流穿過身體,頓時血流加快,身體燥熱。

柳青青踮著腳,雙手勾著他的脖子,正閉目陶醉地吻住他的唇,舌尖欲撬開他的唇齒,渴望索取更多。

來得太快了。

謝留良只知道柳青青是原主的白月光,他倆進展到什麼程度,心裡沒底。

但是,

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兩人喜好不同。

謝留良穩住心神,借換氣之機擺脫了她的熱吻。

隨後,在她額前輕輕一吻。

柳青青睜大雙眼,不解地看向謝留良,

“留良哥哥,你不想要奴家了嗎?”

謝留良傻眼了,原主這麼奔放的嗎?

這車開得太快了,嚇出了一身冷汗。

柳青青可不是一般人,丞相府嫡女,傾國傾城的大家閨秀。

傳言,丞相遇到難題經常找他商議,聽取她的意見。

原主有什麼魅力,讓這般的天之驕女未出閣就委身於他。

他呼吸紊亂,心裡虛得不敢與她直視,萬般無奈,弱弱地回了句:

“不是,今天有些累。”

“還以為哥哥不喜歡奴家了。”柳青青倚在謝留良懷中,手指在他胸前一圈一圈地划著。

謝留良心都快急炸了,這女人撩撥人的手段一套接一套,是個男人也受不住。

心裡直呼救命,哥是正常男人,求你的小手指別劃了行嗎?

恨不能腳下生風,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急中生智,一把拉住柳青青畫圈圈的小手,與她面對面地站著,一臉嚴肅認真,

“青兒,多謝昨天出手解困,我現在還是戴罪之身,我們……”

謝留良那句“我們還是少見面”,還未出口,柳青青接過話。

“青兒,明白。你不用擔心,爹爹會安排好的。”

謝留良只是猜測昨天的黑衣人是柳青青揹著家人一時衝動安排的,居然柳丞相也有參與。

丞相為了姑娘也是盡心盡力,豁出去了。

自古,女子輕,家族重。

為了女兒愛情,犧牲家族,這不現實。

原主就是一個閒散的謝家世子,雖然有八才子之首的美名,官場的人都知道,那些不過是虛名。

俗話說富不過三代,謝家曾經三代輝煌,謝留良是第四代,無權無勢,財富不及丞相府。

雖然宮中有太后撐著,可是太后膝下無兒無女。

皇上,公主這對龍鳳胎還是三歲時柳妃過世之後,過繼養在膝下的。

太后對謝家也就是面上的體面。

對於一個老謀深算的丞相來說,那點虛名及體面不是原主的依仗。

能讓丞相違逆皇上,維護一個朝廷重犯,還送上相府千金的理由是什麼呢?

或者,他們雙方有什麼可以交易的籌碼呢?

謝留良想著,此次的目的是查清原主抗旨真相,只有四十個小時。

不,還不知道那破系統會怎麼計時坑人呢,保命要緊。

謝留良依依惜別了情意綿綿的柳青青,快步向夜輕漓的漓陽宮奔去。

惜月宮內,

“小姐,就這般讓姑爺去漓陽宮啦?”

墨竹候在柳青青身旁,取下素色茶花,拿起桌上的大紅芙蓉珠花,小心地比對位置,幫她重新簪花。

柳青青柳眉微仰,笑意盈盈,

“不急,歷史不會改變,留良哥哥只會是我的。”

接著,眸中閃過絲絲冷厲,

“夜輕漓那個小蹄子,就讓她先開心幾天。”

“是,小姐。”

不一會,

柳青青揚起下巴,眉眼含笑,對著鏡中人喃喃自語,

“真想劃開她那張小臉,看看血染的紅與她那白裡透紅的肌膚,哪種紅更美呢?”

“小姐膚如凝脂,公主怎可與您比呢?”

柳青青對著鏡子貼花,神情冷漠,問道:“蒙玉找到了嗎?”

“只找到小公子蒙聰,還沒找到蒙玉。”

“一個突然冒出來,不知來歷的野種,還公子呢,一來就纏著留良哥哥,真是可恨。”

“小姐,找到之後怎麼處置?”

“全殺了。”

“您,要不要見見?”

“嗯!她的美貌勝過我嗎?”

墨竹一聽,嚇得雙膝跪地。

“奴才說錯話了,請小姐責罰,她們不及小姐的萬分之一,怎麼可以汙了小姐您的眼。”

“起來吧,蒙玉沒找到之前,那個小野種先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