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安然感覺睡過去了很久很久,可是每次斷斷續續的醒來,其實只過了半小時左右。
就這麼重複著渾渾噩噩的狀態,直到她再也沒有倦意,感覺身體漸漸有了一些力氣,從床上爬開,走到衛生間裡面。
開啟燈,自已枯黃乾燥的臉上佈滿了深深淺淺的痕跡,頭髮亂的像個鳥窩,睡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換上的,右側的肩帶已經掉到腰間。
現在的狀態,像個半死不活的鬼。
她擰開水龍頭,隨意抹了一把臉,閉著眼伸出手拿毛巾,將其整個覆蓋在臉上,把臉擦乾淨。
抬眼時,她愣了一下。
沒有仔細看,原來拿錯了毛巾。
溫柔的粉色,是蘇以冬的。
她低頭愣愣地看了好久,咬了咬唇,把毛巾洗了一遍又一遍,重新掛回自已毛巾的旁邊。
蘇以冬的毛巾很大,襯得旁邊她的毛巾小小的,像是被裹在外邊,把她保護住。
她把衛生間的燈關上,整個屋子又重新陷進了黑裡,回到房間,用剩下的力氣將床單被單整理乾淨,然後癱坐到了窗臺上。
蘇以冬的臥室裡,窗戶向外延伸出了一個小空間,蘇以冬用很多毛茸茸的玩偶和軟墊裝修過,她經常會在這裡曬太陽,也喜歡在這裡抱著錦安然曬太陽。
那時,溫暖的陽光照在兩人的身上,錦安然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躺著,窩在蘇以冬的懷裡,讓倦意悄悄蔓延,幸福感洋溢在周身,昏昏沉沉地度過一個又一個悠然自得的午後時光。
感受彼此的體溫,感受彼此的心跳。
可現在,暖陽替換成了不清晰的殘月,夜色濃郁的房間裡,她抱著一個粉紅豹的公仔,任由城市的炫目燈光照在身上。
她摸過手機,熟練的開啟撥號,打給了蘇以冬。
“……”
接通的很快,可是電話那一頭只有緊張的呼吸聲。
蘇以冬不說話,錦安然也不說話,就這麼僵持了半分鐘,任由尷尬的安靜在喧囂的背景音中擴散開。
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誰都害怕會犯錯。
然後,沉默被打破,蘇以冬滾了滾喉嚨,輕聲問她:“安然,好點了嗎?”
“嗯……”錦安然回過神。
“你要不要再……再休息一下?”
“不用……”
“那我……那我現在就回去,你想要什麼,我帶給你。”
錦安然支支吾吾:“能不能快一點……”
蘇以冬聽地不太清楚,疑惑地“啊”了一下。
錦安然深呼吸:“快點回來。”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
沙啞的喉嚨裡藏了哭腔,蘇以冬聽得很清楚。
“好,你等我。”
大約十五分鐘後,十九樓的指紋鎖傳來了“滴滴”的開鎖聲,小錦鯉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從錦安然的懷裡跳出去,嗔叫著去迎接另一個主人。
蘇以冬將外套脫下,蹲下身抱起小錦鯉,藉著稀薄的月光,摸索著走到臥室門口。
她沒有開燈,錦安然給她留了一個小口子。
但她還是禮貌地敲了敲門。
房間內沒有任何聲音,安靜的有些不可思議。
蘇以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門給拉開,當門徹底開啟後,她看到了錦安然的模樣。
銀色的月光如同薄紗輕輕籠罩在錦安然的身上,雙肩被襯得雪白,她曲著腿,雙手將膝蓋抱在胸口,把臉埋了進去。
感覺錦安然消瘦了不少,看的自已有點心疼。
蘇以冬輕輕咳了一聲,示意她自已回來了,錦安然蜷著的手輕輕抖動了一下。
她用非常非常輕的腳步走了過去,坐在窗臺的外側,凝視著她,伸出手想去摸錦安然的頭。
城市的霓虹在她眼底漾開一抹深情的波光。
可就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動作卻停了下來。
靜謐悄然鑽進了兩人的間隙中,像是逐漸膨脹的氣球,漸漸充斥,推擠著她。
我可以去觸碰你嗎?
我還有資格去觸碰你嗎?
蘇以冬的眼裡,錦安然仍舊是蜷縮著,沒有抬頭看她,她的左手輕輕顫抖,收了收力,想把動作收回去。
可是當她放鬆的一瞬,她感覺一個柔軟的觸感從手上傳來,轉過頭,看到錦安然已經在望著她,用自已的手抓住了她那隻殘破的左手。
蘇以冬看清了她的臉,眼睛已經腫了一圈,唇上已經被咬的沒了血色,杏眼裡卻還是閃著光。
“蘇以冬……”
錦安然望著她,叫她的名字。
“我在。”
“姐姐……”
“是我,安然,是我。”
她朝錦安然的身側靠近了些,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她瘦削的臉頰。
“你幹嘛要出去?又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家裡。”錦安然語氣裡帶了點嬌氣的哽咽,“丟”字加了重音,讓蘇以冬心尖一跳。
“我已經回來了,”蘇以冬又湊了上去,將她抱進自已的懷中,“我不會再丟掉你了,再也不會了。”
晦澀的遮掩,一語雙關。
錦安然在她溫熱的胸口中,緩慢地抬起頭,吻在了她的喉嚨上。
“你設的密碼真的很沒有創意。”
蘇以冬一開始沒有聽懂,想了一想才反應過來:“你看過平板了?”
“看了,”錦安然抽了抽鼻子,“畫的好醜,寫的好爛。”
“……”蘇以冬沒有說話。
“可是,我好喜歡。”
每個字都像蜜餞,甜絲絲的纏綿在曖昧的氛圍裡。
“那個時候不太會畫,而且只能捕捉到你的某個動作,按照記憶來畫你,我也很膽小,不敢主動讓你當我的模特,”蘇以冬有些不好意思,“那一幅《獻給我最渴望的安然》,完全是按照記憶中的你畫的。”
“我只想告訴你,我一直都記得你,我們緣分未盡。”
錦安然挺直身子,望著她的煙眸:“你明明早就認出我來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如果你付諸一切來到錫州,卻沒有找到我,你又該怎麼辦呢?”
“我想讓自已變得更好,擁有能夠保護你的能力,再和你相見。”
她來錫州時,發誓要讓自已變得堅強,她迷信堅強的人會更幸運,只要足夠幸運,肯定能找到錦安然。
所以她再也沒有哭過,所以她找到了錦安然。
這些無厘頭的迷信,都是支撐著她在錫州尋找錦安然下落的信念,她相信自已做的一切,一定終有回報。
可如果找不到呢?喬茉七曾經這樣問過她?
如果找不到那個小姑娘,你就不活了嗎?
“如果找不到,我應該會永遠呆在錫州,把自已的所有東西都賣了,找個破爛的小房子,把自已關進去,與世隔絕,過完我這碌碌無為的一生吧。”
她曾這樣回答過喬茉七,現在也原封不動地回答錦安然。
錦安然聽著她告白一般的陳述,情緒難以遏制地上湧,一滴淚珠不經意地從眼角滑落。
“你這個笨蛋!白痴!”錦安然摟住她的脖子,“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瞞著你,可我從來沒有騙過你……”蘇以冬抹掉她的淚水,“現在,暴雨停了,天放晴了,你可以放手,安然,選擇的權利在你身上。”
“你還願意愛我嗎?即使我在懵懂無知的年紀就對你這般肖想,即使我如此感性用事傷了你的心,即使我如此自私,把你一步一步引進我的陷阱裡,你還願意愛我嗎?”
“蘇以冬,你還欠我一個彩虹,”錦安然杏眼裡微光盪漾,含情脈脈,激動地將自已的唇貼緊了蘇以冬的唇,“我罰你用餘生來補償我,用餘生來進行檢討。”
“所以我還願意愛你。”
情慾包裹住兩顆彼此碰撞著的灼熱靈魂,如同滲入了涅槃的純淨火焰中,剎那間迎來重生。
“如你所願,我的小錦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