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安然在蘇以冬的印象裡,其實是非常不容易哭的型別。

除開被感動到哭之外,她因為痛苦或者失望這種負面情緒而落淚的情況,基本沒有出現過。

十年前,錦安然曾孤零零地站家門外,手上攥著畫紙,不停地顫抖,那應該是害怕吧?

蘇以冬聽到了隔壁的怒吼,在貓眼裡偷偷看了很久很久,卻始終沒有聽錦安然的哭聲。

一個女孩子,金釵之年,遭遇如此重大的打擊,卻仍舊能夠忍住淚水。

那是蘇以冬在十五六歲時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也就是從那個時刻開始,錦安然在她的心中,變成了一顆晶瑩無暇的夜明珠。

堅韌地發著光,可內心其實十分敏感脆弱。

蘇以冬想要保護她,如同錦安然現在撲在她懷裡痛哭這般。

回過神來時,自已襯衫的胸口已經被淚水浸染溼透,錦安然的哭聲仍然沒有停下,甚至愈發嚴重,抽鼻子的哽咽十分頻繁,每抽泣一下,蘇以冬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一下,會有種後知後覺的疼。

“對不起,安然……”她被錦安然反壓在車門上,想要輕輕挪動卻發現根本無法做到,只能伸出手,再次放到能讓錦安然安心的地方。

她的後頸。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對我說對不起?我受夠了!如果對不起有用,那我所受到的痛苦,所受到的欺騙,可以一筆勾銷嗎?”

“到底為什麼,都要瞞著我啊……”

錦安然歇斯底里。

“錦天雄也好,唐素馨也好,你也好,你們都是騙子!騙子!”

錦安然此刻很混亂,很矛盾,她既不想靠著蘇以冬太近,卻又發現自已根本沒法離開蘇以冬。

她知道自已恨的不是蘇以冬,她恨的是那個弱小的,無法從往事中脫身的自已。

可她不想拋棄這束光……

蘇以冬沉默了一會,左手輕輕在她後頸上撫摸著,儘可能讓她哭得不再那麼痛苦:“錦安然……我其實都知道……我其實都知道。”

“在我十五歲迷茫的時刻,我的世界滿是荒蕪,我曾認為自已會因為特殊性而被流逸一生,可是命運卻讓我遇到了你,於是在我心中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只有你是我最後的玫瑰。”

“我們那個時候的相逢,是如此的短暫,後來我們分別,我想要遺忘你卻是如此艱難痛苦。”

“是我用那種可悲的距離感再欺騙你,可我不敢逃避那種感情。錦安然,你只要知道,我愛你,這很確定。”

“我愛你,始於初見,止於終老,從乍見之歡,到久處不厭。”

直到蕭瑟的風吹來,蘇以冬在自已的呢喃中,感覺到面頰上有股很疼的涼意,恍然發覺自已也哭了。

“你別哭了……”錦安然抬起頭,看見她的眼裡也充溢著淚,無法剋制自已的心疼。

她激動地伸出手,去抹蘇以冬臉上的淚。

兩雙淚眼朦朧,曖昧柔情之中又像是在互相傷害著對方。

愛到情深處,恨也到情深處。

“你也別哭了……”蘇以冬輕輕地鬆開手臂上的力氣,將她脫離自已的懷抱,“我們回去再說,好嗎?”

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平時偶然還會有眼神交流,現在兩雙通紅的眼睛誰也不去望著誰。

可是蘇以冬能夠感覺到,錦安然很虛弱,她的身體在抽搐,她把自已縮成一個球,正在不斷地顫抖著。

夕陽落下山頭,將城市染成了豔麗的紅,一路上的落葉繁多,同樣也被染成了紅色,一路碾過去,像是摔碎了一個個脆弱的玻璃製品。

在這窸窸窣窣的噪音中,兩人的心臟不由得緊縮,痛苦的感覺被一點點洞悉,一點點擴大

走到門口,錦安然忽然倒在了她的身上,蘇以冬趕緊把門開啟,抱著錦安然回到了臥室。

倒在床上的錦安然臉上蒼白,面部輕輕凹陷了進去,身體如同那落滿一地的枯葉,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她仰著頭,用胳膊遮住自已的課雙眼,可是嘴角仍然在不停地顫抖著,於是緊接著傳來了乾嘔的聲音。

蘇以冬知道現在這個情況,要和錦安然解釋只會讓她更加痛苦。

她垂眼,從外面拿進來垃圾桶和抽紙放在床頭,又拿自已的馬克杯倒了一杯溫水。

“安然,你先休息一下吧,等你情緒穩定了,我會慢慢解釋的。”

她儘量讓自已的語氣平和,不給錦安然再添壓力。

安然,睡一覺吧,醒來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蘇以冬拿起外套,披在身上,轉頭離開,輕輕將門關上,消失在靜謐之中。

-

錦安然在感覺身體不舒服是從車上開始的,她從不暈車,可是回來那一趟卻使她感到天旋地轉。

撐著最後的力氣走到了門口,還是倒在了蘇以冬的身上。

在迷迷糊糊中,她只記得自已吐了好多次。

一次吐得比一次猛烈,到最後什麼都吐不出來了,她只能象徵性的乾嘔,感覺自已要把自已的靈魂給嘔出來了。

將馬克杯裡的水喝完,她又蜷縮回了床上,抓著蘇以冬的床單,胡亂地蓋在自已身上,嗅著上面殘存的,讓她安心的香根草的味道。

她感覺身體忽冷忽熱,一會瑟瑟發抖,一會大汗淋漓。

就在這煎熬的折磨中,錦安然做了很多個關於蘇以冬的夢。

夢裡的自已還是少年時的模樣,和唐素馨走在放學的路上,看到了一群不良少年正在欺負一個女孩,她跑了過去,仗著自已身後有唐素馨,將那群不良少年趕走,然後笑眯眯地伸出手去扶被欺負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比她高,好像是個高年級的學生。

“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錦安然,錦上添花的錦,安然自得的安然。姐姐你呢?”

“我叫……蘇以冬”

夢裡的蘇以冬每天傍晚都會接她去繪畫班,總是會坐在離她最近的位置,熱情的輔導她,還會偷偷摸摸畫她的模樣。

畫的並不是很像,所以每次都把她逗的哈哈大笑。

“姐姐!畫的好醜!”

夢裡她參加少年宮,手工課做了三個桃子扣飾,她將一個送給了錦天雄,另一個送給了唐素馨,剩下的最後一個專門用自已折的小禮盒包好。

一週後便到了蘇以冬的生日,她將那個仔細包裝好的小禮盒親手送給了蘇以冬。

她用可愛的語氣說著稚嫩的話語,她祝福蘇以冬一定會找到心愛的人,這個扣飾將來也可以送給那個她愛的人。

在場給蘇以冬祝福生日的家長都笑著她的懵懂可愛和童言無忌,只有蘇以冬緊緊地攥著那個鑰匙扣飾,也緊緊地注視著她。

她的眼裡似有銀河,波光粼粼。

夢裡她盯著唐素馨蓋著白布的屍體,第一次承受不住如此大的痛苦,嚎啕地哭了出來。

身側的蘇以冬將她溫柔地抱緊,用她這輩子難以忘記的口吻,安慰著她。

“安然,暴雨不會持續太久的。”

“你會像你的名字一樣,幸運又幸福。”

慘白刺眼的日光洇開在腳下的大理石上,像是幻化成了透亮的海水,一點一點將她溺斃。

直到漸漸無法呼吸,直到胸腔裡灌滿了痛苦,直到她失去了直覺……

下一秒,求生欲的本能讓她進行了一次激烈的抽搐,猛然從夢裡驚醒。心臟空落落,像是剛剛摔下懸崖一般,有些窒息。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灰濛濛了,床頭裡的小夜燈散發著迷人的暖光,小錦鯉窩在枕頭邊一臉疑惑地望著她,似乎已經陪了她好久好久。

那個眼影,真的好像蘇以冬。

她伸出手摸了摸小錦鯉的腦袋,拼盡全力撐起孱弱的身子,卻發現根本做不到,只能翻了個身,仰頭倒在床上。

眼神空洞,望著白色的天花板,感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漸漸填補殘缺的身體。

她在回味著那一個個夢。

那也許根本就不是夢,那是她丟失掉的回憶,與蘇以冬共同的回憶。

關於夢的背面,關於被否定的自已。

曖昧模糊的記憶悄然甦醒。

她不敢去相信,蘇以冬就是那位姐姐;她不敢去面對,自已正在全身心投入的甜蜜愛情,居然是她引誘自已掉入的陷阱。

讓她深入其中,無法逃離。填滿她對愛的懵懂,觸碰她迷亂的身心

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她拼盡了一切要回到陽光下,在陽光下等待著她的,正式苦苦尋找她的蘇以冬。

矛盾,殘缺。

畏首畏尾,膽小鬼。

她再次使勁,將自已虛弱不堪的身體支撐起來,下了床,步履蹣跚地走到臥室外面。

扶著牆,將家裡所有的角落都掃過一遍,卻沒有發現蘇以冬的身影。

那個平板就放在門口的櫃檯上,蘇以冬經常穿的那一雙帆布鞋不在門口,估計人已經出去了。

她吃力地走過去,拿起平板,折返回床上。

在枕頭底下摸索到手機,有幾條未讀,都是蘇以冬發來的。

【安然,我想現在我們彼此需要一些距離,你如果醒了,可以去拿一下我放在門口的平板,裡面有個資料夾,我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裡面。】

【你不要再傷心了,好不好?】

【我愛你,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看著最後兩條訊息,眼睛又有些莫名的酸澀,原本以為是螢幕亮度太高導致的,可是心裡卻又有股莫名的抽動感。

她放下手,輕輕按下平板的開關鍵。平板外沒有裝保護套,可是卻像新的一樣,沒有刮痕也沒有磕碰。

螢幕驟然亮起,蘇以冬沒有設定密碼,直接進入到主頁面,除了一些系統自帶的軟體外,只有一個常用的繪畫軟體和一個上了鎖的外接資料夾。

錦安然還記得去數碼店那一次,店主和她說過,這個平板裡有個加密的資料夾,需不需要徹底格式化掉,蘇以冬說無論怎麼樣都要留下那個資料夾。

蘇以冬很嚴肅地告訴她,非常非常重要。

她猜過平板裡面會藏著什麼什麼重要的東西,也許只是一些專案合同的副本,畢竟蘇以冬一直都拿著這個平板在辦公。

可現在,這裡面或許裝著蘇以冬對她念想的一切。

平板的型號很舊很舊,蘇以冬對自已的念想也持續了很久很久。

錦安然嚥了口口水,輕輕點開了那個資料夾,意料之中的設有密碼。

她不想去問蘇以冬,這種資料夾的密碼都很好猜,不是一二三三二一,就是某人的生日。

可是當她把能想到的密碼全部都試了一遍,都沒有解鎖成功,於是資料夾成功地鎖定了三十秒。

她緩了緩神,用這三十秒的緩衝期揉了揉太陽穴,讓大腦稍微清醒了一下,吃力地抬手將小夜燈調到了高功率的模式,忽然間想到了一種可能。

屏住呼吸,慢慢輸入她的生日:一月十號。

一聲清脆的“咔吧”,系統模擬著鎖開啟了聲音,也代表著一個藏了許久的秘密即將重現在陽光下。

平板確實是年代久遠,資料夾載入了好久,她在等待的過程中曲起腿,小錦鯉蹦蹦跳跳的跑到她腿中,爬到她的小腹上。

她點開第一張,是一個女孩的素描,畫功很稚嫩,跟蘇以冬房間擺著的畫如出一轍。

她回憶著自已曾經問過蘇以冬這些畫上的都誰,可在就想知道答案的時候被打斷。

每一張畫上都有時間,每一張畫上的小女孩右手虎口都會用淡藍色的顏料筆點綴一下。

她現在知道了,每一幅畫,都是自已。

有她坐著的樣子,有她站著的樣子,有她交談著的樣子,有她開心的樣子。

畫功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像她。

直到某一年的十一月,素描沒有了。

蘇以冬的生日用農曆來算,恰好是立冬那一天,而換算成公曆,就是十一月的某一天。

她生日那一天,也就是她們十年漫長分別的伊始。

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切都戛然而止。

錦安然蜷縮的手指顫抖著,勾了勾唇,忍住不讓眼淚留下來。

再往後翻,只有一張畫,那是她在窠臼裡見過的畫。

一幅碳素畫,畫中是一個長著翅膀的小女孩,翅膀傷痕累累,女孩手中攥著紙和筆,獨自站在一處斷壁殘垣中。

陽光從廢墟的破窗中照到女孩身上。

畫的右下角,同樣記錄上了時間,只是還多一小行字。

被打斷的記憶現在重新連上,那句話她現在終於看清了。

——“獻給我最渴望的安然。”

一瞬間情緒翻湧,她感覺呼吸變得困難,喉嚨裡似乎堵著什麼東西。

死死咬住了唇,將上湧的壓抑拼命剋制下去,連呼吸都在顫抖。

-

下一頁是手寫的信紙,用照片的樣式儲存在了裡面。

蘇以冬的字很清秀,跟她本人一樣,冷冷的,很淡雅。

錦安然將圖片放大,在心裡一個字一個字的默讀著。

『親愛的錦安然,我最親愛的錦安然,

我們緣分未盡,我們緣分未盡,

請再等等我,等我重新出現在你的面前,找到你,認出你,重新與你相愛,最終和你喜結連理。

我要愛你,讓你不再畏懼雷雨,讓你能夠抬起頭,牽著我的手,一起走在雷雨後的彩虹下。

我要愛你,讓你和我一起纏綿在每個暴雨傾盆的夜晚,讓你感受我身體每一處熾熱的敏感。

我要愛你,我想要了解你的一切,你的身體,你的思想,你的靈魂,所以我想你也一定是這樣子想的。

你無需記住我,也無需想起我。

只要你愛我,只要你愛我。

我向你承諾過,暴雨不會持續很久的。

現在,雨過天晴了,你是否願意再注視著我。

我最親愛的錦安然。

——xx年六月.蘇以冬.』

錦安然記得,那一年的六月,是自已第一次嘗試去錦長街畫畫的時間。

大二開始,自已的生活迎來了最窘迫的階段,她攢的錢全部都花完了,而且勤工儉學的地方也把她辭退了,所以只能去錦長街畫人像。

不知道從哪一次開始,她開始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已,她四處觀察,卻始終無法找到目光的來源。

現在回想起來,原來蘇以冬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認出她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蘇以冬就開始默默地陪著她,等到自已畢業,徹底的居無定所,才一步一步走向她的陷阱裡。

心跳變得無序,眼睛酸脹得厲害,她顫抖著放下平板,又一次痛苦地乾嘔,淚水順勢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平板上,

像是水晶碎裂開來,將螢幕上的字暈染得模糊不清。

她癱倒在床上,身體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虛弱到輕輕動一下都會痠疼。

她拼了命把自已的臉埋進枕頭裡。

腦海中曾經失去的,關於蘇以冬的記憶,在這一刻,全部都活躍起來了。

蘇以冬像是光,撕破自已難以脫困的黑暗,給她帶來希望。

她堅信,光一定是從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漏進了自已毫無生氣的生活底片上,溫柔地衝刷,一遍又一遍耐心地為她描上色彩。

自已本是透明的一個虛影,失去了意義,無依無靠地飄蕩在世界上,可是卻忘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一個一直深愛自已的人,傾注了自已年少時的全部衝動,一點一點努力滲透進她的世界裡。

蘇以冬……

蘇以冬……

腦海裡不斷的重複著她的名字,最後竟無法剋制地脫口而出。

“蘇以冬……”

“姐姐……”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蘇以冬。”

——“我很喜歡聽你叫我姐姐。”

——“安然!別看!”

——“暴雨不會持續很久的,勇敢面對吧。”

——“安然,別再傷心了,週末我帶你去錦長街玩,好不好?”

——“安然……再見了……對不起……”

那些突然回憶起的話語像是迸發出光芒,刺破了包裹著她的陰暗霧霾。

她手心裡死死地抓握著那個桃子扣飾,將平板抱在胸口,淚水止不住的涓涓溢位。

心臟像是被鋒利的刀,很細緻地一小片一小片割下來,疼到窒息。

我們緣分未盡,我們緣分未盡。

她恍惚之間明白了為什麼蘇以冬在蘇如萱的手機相簿裡,從來沒有笑過,也明白了為什麼蘇以冬會一直帶著這兒老舊的桃子扣飾。

她對蘇以冬傾訴過,在碰到蘇以冬之前,自已很害怕睡覺,夢裡總是會有許多可怕的事物在不斷地追趕著她。

可她不知道,蘇以冬在重新遇到她之前,從來沒有睡好過,夢裡總是會想到她撕心裂肺的哭聲,直到染上了酒精與香菸,將自已變得渾濁,變得冷漠,變得封閉孤獨,卻仍然無法忘記她。

“錦安然,你是我年少的至寶,也是我長久的臆想。”

“你是我曾經的愛而不得,我現在正在用一切彌補著。”

關於自已的一切,蘇以冬都仔仔細細地畫了下來,也小心翼翼地藏好。在那個破舊的平板裡,每一張畫都寫好了日期,都有自已的名字,每一張都是獨一無二,每一張都是她們共同相處過的時光。

有喜、有怒、有哀、有樂,組成了一個鮮活完整的自已,也是那個漸行漸遠的自已。

她的喜好,蘇以冬全部都知道,就連平板的密碼,都是自已的生日。

她是我的蘇以冬。

我是她的錦安然。

她把一切,都獻給最渴望的安然。

漫長的十年裡,她們的道路從錫州錯開,又在錫州交匯。錦安然曾經無數次懷疑過蘇以冬的身份,因為發生在她們身上的奇妙緣分總是顯得粉墨古怪。

一瞬間很恨她,這麼長的時間欺騙自已,明明坦白這一切,就好了。

一瞬間很愛她,為了不讓自已陷落回憶的困囿,輕輕地保護好一切,循序漸進。

抽噎聲在房間裡迴盪,小錦鯉爬到她的手邊輕輕蹭著安慰她,她的眼淚已經將枕頭浸溼了大片。

錦安然扔掉枕頭,將胳膊擋在眼前,心裡暗示自已不要再哭了,可每次想到蘇以冬的臉,淚腺就會忍不住顫抖一次。

她從來沒有幻想過自已會再次遇到蘇以冬,即使心存僥倖,她也清楚在茫茫人海中再次重逢的機率幾乎為零,更何況還是她這麼個不被好運眷顧的人。

可她還是與她重逢了。

蘇以冬一直都在告訴她,她是錦鯉,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好運的錦鯉。

可她的運氣,明明都是蘇以冬給的,是蘇以冬成全了她的一切,將她變成了最最好運的錦鯉,被幸福環繞的錦鯉

“我怕我太冷漠,會讓你疏遠;我怕我太熱情,會讓你厭惡。”

蘇以冬的煙眸明明是那麼的冷漠薄情,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難以靠近,可卻偏偏對她,如此溫柔,如此深情。

錦安然任由淚水流淌,不管不顧,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難過了,感覺胸腔裡的一切都脫離了肉體,呼吸都帶著尖銳的刺痛。

就這樣,直到雙眼乾澀,淚痕風乾,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

夜色傾倒,如同插座脫落,整個世界突然斷電。

可她現在不會再害怕,不會再失神。

記憶逐漸變得黑暗,幸好眼前浮現的是你的模樣。不敢睜開雙眼,害怕看見了現實世界,擁有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抽泣聲漸漸平息,她整個人歪躺在床上,把被單扯的一團糟。

眯著腫脹的眼睛,望著小錦鯉,嘴裡止不住的呢喃。

“蘇以冬……”

“姐姐……”

聲音在回想中凝結。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