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拍攝的時候,整個四樓突然顏色一沉,變得昏暗無比。

不遠處傳來了陣陣悶響的雷鳴,烏雲不知何時已經聚攏,漸漸靠在了一起。

停電了。

“搞什麼呢?”Daniel胡看著一團昏暗的攝影棚,剛和道具組搭好的場景瞬間沒了作用,“趕緊去找工程部,這個專案非常趕,必須立刻搞好電的問題。”

一旁的助手“嗯嗯”兩下立馬順著樓梯就跑下樓去,Daniel胡對站在一旁發愣的兩個人致歉。

“兩位,實在不好意思,意外情況,要不先去化妝?”

蘇以冬點點頭,帶著錦安然去後場找美術組的化妝師去了。

其他的化妝師很不巧都在忙,只有一位很年輕的小姐姐剛好從上一位模特那裡完工。

“原來是蘇總監啊,兩位請坐吧,我馬上就來。”

蘇以冬點點頭,扯出一旁的椅子,讓錦安然先坐。

錦安然板著個臉沒看她,但還是坐了上去。

正對著大大的鏡子,錦安然的餘光掃到了蘇以冬那件長衫,那件款式真的設計的非常美,雖然總體是黑色的,但是不影響它薄紗般地質感,從肩帶到腰上的縷帶,像一尾尾環繞著的小魚,十分仙氣。

“蘇總監,我先給你上妝吧。”

“嗯。”

因為停電,所以鏡子上的高亮燈用不了了,攝影師拿出自已的蘋果手機,開啟手電筒,架在蘇以冬的下顎上,儘量照得全一點。

燈光打的蘇以冬臉上滿是陰影,從下顎這個角度照過去好像個鬼臉。

錦安然沒忍住,剛才還板著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覺得好笑。”

蘇以冬輕哼一聲,沒有理她。任由化妝師給她上妝。

“兩位穿的衣服是我們美術組的服裝設計師Kilya設計的,白總之前看到了她的設計,立刻就要求做出來,用於拍攝,沒想到那麼巧,剛從裁縫那裡拿到衣服的第一天,兩位就趕上了。”

化妝師一邊輕輕地給蘇以冬抹粉底,一邊開始介紹她們倆身上穿的長衫的來歷。

“我聽說過她,好像是從韓國進修回來的,作品上過《V》雜誌,參加過首爾的走秀,專業就是服裝設計。”

“是的,這兩件衣服可以說是Kliya姐的風格集大成之作,黑與白兩種最樸素的碰撞,卻也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開端,她取名叫做《순수》,就是‘純粹’的意思。”

沒有任何雜質,用最簡單,最真實的單一色調,展示對立與包容,真的十分純粹。

錦安然聽著,捏了捏自已身上那件,布料上的淡白色彷彿在她手心暈染開來,越發覺得這件衣服的至美之感。

因為不是需要強打光的攝影場景,加上蘇以冬天生麗質,所以小姐姐並沒有在蘇以冬的臉上浪費很多時間。

收拾好道具盒還在讚歎兩句:“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百見不如一試,蘇總監的長相基本都不用化妝,資質比那些耍大牌的模特可好太多了。”

蘇以冬看著捏著衣角發呆的錦安然,扶著身子,雙臂盤在椅子的扶手上,把頭架在上面,輕輕哼聲:“在想什麼?”

錦安然抬眼,看到了蘇以冬剛刷起來的睫毛輕顫著,微微開合的唇瓣上塗著顯眼的口紅,十分的妖豔。

她不禁心頭一顫。

“好像要下雨了。”

話題轉的格外生硬。

“我不喜歡下雨,我害怕打雷。”錦安然補充道。

蘇以冬知道錦安然不喜歡下雨,特別是那種帶著電閃雷鳴的雨,她夢魘就是在電閃雷鳴中開始的。

她伸出手,輕輕捏了捏錦安然有些沮喪的小臉,笑著說:“不怕,我在呢。”

我不會再扔下你一個人了。

-

錦安然的妝比蘇以冬還要淡,化妝師小姐姐說錦安然膚質特別好,怕用了公司“劣質”化妝品傷害到她,不能暴殄天物,所以只用了一點自帶的昂貴粉底來遮瑕。

其實也沒有遮到什麼。

“她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錦安然看著一臉笑意的化妝師,有些不明所以。

這下輪到蘇以冬忍不住笑了起來:“當然是誇你啦,天生水靈的小錦鯉。”

直到第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昏暗的化妝室,還是沒有恢復電力的跡象。

錦安然被這突然起來的閃電驚得一抖,蜷縮在椅子上。

蘇以冬看了看門外走廊上的窗戶,已經被傾盆的暴雨染的模糊不清,又看了一眼錦安然,心裡有股說不出的難受。

她緩緩走上前,抓起錦安然的手。

“跟我來。”

錦安然被她抓起,有些不明所以,被她牽著走出了化妝室。

也沒有走多遠,就在門外的走廊上,走廊離攝影棚有一段距離,走到底也需要花點時間。

錦安然感覺自已的手不像是被牽著,而是被攥著的,從裡面傳來源源不斷的溫熱。似乎有窗戶沒有關好,迅疾的風從縫裡鑽進,徘徊在兩人周身,煽動起了一絲曖昧。

走到中間,蘇以冬側過頭對錦安然說:“安然,要不要和我排練一下?”

這句話像是一團火焰,忽遠忽近地燎了一下自已的耳朵,既溫柔又滾燙,錦安然垂下了眸,手指蜷了蜷,那股迅疾的風彷彿從指尖流竄而過,讓那火勢更猛。

修改過的臺本她記得很清楚,只要是經過自已手的東西她都很清楚,只是現在那股所謂的清楚讓她有點害怕。

是當慾望消退之後,自已清醒中所產生的畏懼,對自已佔有欲的畏懼。

她擰了一下眉頭,想要做出拒絕,卻又不知道如何拒絕。

“不用太多,只需要走一下你修改的那一段就行。”

她知道蘇以冬葫蘆裡買的什麼藥,又想趁機耍她,她才不要……

“轟……”

一陣巨大的雷聲從烏雲中撥出,錦安然被嚇了一跳,可下一秒,她的手隨著蘇以冬的牽引緩緩向上。

她被迫順勢而為,心裡默唸著自已寫下的臺本。

『黑衣牽引起白衣的手,慢慢懸空。』

她隨著蘇以冬的手抬高雙臂,踮起腳尖。

『白衣隨著黑衣的節奏,旋轉、輕跳。』

她隨著隨著蘇以冬節奏旋轉,輕跳。

在雷雨聲中,兩人優雅的動作好似舞蹈,一點一點配合,一點一點緊貼,一點一點交纏。

直到最後一步,蘇以冬的手託著她的腰時,她失了神。

『在旋律中,黑衣託著白衣的腰腹,鼻尖輕輕地靠攏……』

臺本是這麼寫的,蘇以冬也確確實實是這麼做的。

可是怎麼感覺那麼奇怪……自已的心跳亂的不正常。

潛意識想要推開,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只能看著蘇以冬煙眸裡深情的凝光,直到鼻尖輕輕相抵……

臉已經滾燙,卻亦能感覺到呼吸間的熱氣纏綿,那雙豔紅地朱唇微張。

頭頂的過道燈一瞬間亮了起來,好似給兩人的表演獻上了誠摯的謝幕禮。

“安然,”蘇以冬的聲音在燈光下被雨水的喧鬧拉扯出一絲朦朧繾綣的感覺,“不必再害怕了,以後每一次下雨,我都會在你身邊。”

錦安然心跳一滯。

她感覺自已出現了幻覺,彷彿佇立在顛簸的甲板上,看著波濤洶湧的海面上游出一條妖嬈的塞壬,於是她在墜落沉溺於深海與塞壬蠱惑人心的歌聲之間來回跳脫。

如痴如醉,似喜似悲。

雨勢愈發兇猛,噼裡啪啦地打在玻璃上,粗暴而迅猛地砸在窗外的植物上,從樹葉的間隙間落下,嘈雜的聲音將塞壬“歌聲”中的深情攪的稀碎。

突然從身後傳來慌張的腳步聲,兩人默契地站穩,手忙腳亂的拍了拍衣服,當做無事發生。

聽著是助手的聲音:“蘇總監!可算找找你們倆了!工程部把電修好了,我們現在去測光吧!”

兩個人緊張地點點頭,在助手不解的注視中,一前一後走出了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