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大家都相互閒聊著走出餐廳,A組的幾個女同事看時間還早,就提議去唱歌。

蘇以冬本來想拒絕,但是看到錦安然有些期待的眼神,又有點於心不忍。

“少數服從多數,大家必須一起去,畢竟我們親愛的白總買單,不能不給面子啊。”

一個女同事笑著打趣撮合。

白芊無奈:“好了,你們這群活寶,趕緊選地方,到那裡集合吧。”

蘇以冬率先進入車裡,將敞篷開啟,輕輕地喚著錦安然。

結果錦安然還沒喚到,吸引了幾個同事。

因為平時工作狀態甚是沉默寡言,加上上下班時間非常隨意,所以即便朝夕相處,大家對這位總監的瞭解還是甚少。

“我的天,Porsche911,蘇總監真是財大氣粗!”一個男同事惴惴地站在車身旁,藉著路燈打量著。

“喂,你放什麼洋屁呢,這啥車,這麼帥?”一個女同事打岔道,推了他一把。

“保時捷啊,一點見識也沒有,”男同事吐槽,從車前燈看到車後,“這輪轂,這前槓,蘇總監,你這個改裝拉滿了啊!”

蘇以冬感覺自已像一個困在動物園裡的猴子,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

“誒誒,總監,能不能讓我坐坐。”女同事靠上副駕駛的車門,笑嘻嘻地問。

蘇以冬輕嘆一聲,眨了眨眼,同樣笑著回應:“不好意思,這個座位已經有人了。”

說罷,她指了指女同事的身後。

女同事隨著她的手指望去,看到錦安然。

其他人的視線也逐一望去,錦安然被這些視線包圍,顯得十分尷尬。

“過來。”蘇以冬喚她。

她也沒有過多的停留,小碎步跑到車旁,熟練地開啟,鑽進。

在敞篷緩緩升起的時候,錦安然向車外的同事比了一個“抱歉”的手勢。

“蘇總監對自已的下屬真好啊,還給錦安然當專屬司機。”看著保時捷遠去,女同事不禁感嘆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誰熱臉貼冷屁股,還妄想坐別人的車。”男同事在一旁嘲諷。

隨後兩人又是打鬧在了一起。

陳傲雪看著這一切,看著蘇以冬對待錦安然的所有細節,都是如此的異常。

根本就不像她認識的那個蘇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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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裡,a組的人點了各種各樣風格的歌,從港臺老歌到現代流行,甚至還有還有女生跳宅舞,他們把錦安然擠在中間,硬生生把她變成了一個團寵。

畢竟那麼靦腆可愛又剛剛幫公司拿下大合同的女孩子,沒人會不喜歡。

蘇以冬坐在沙發角落看著錦安然,忽然想到了二十二歲的自已。

意氣風發,在白芊的資助下開啟了全國各地的巡演,自已的創作被更多人所瞭解,慢慢地被更多圈內人所認識,財富與名聲在逐步積累。

當她受邀開啟了全國的藝術展覽巡迴,臺北第一站的完美收官讓她自信滿倉,可結果吉隆坡的第二站就讓她從天堂墜落至地獄。

一場暗潮洶湧的火焰,從場地角落蔓延,觸發了報警器,可是卻沒能撲滅,一直侵襲肆虐至展覽館的每個角落。

她發了瘋似地想要從大火中救出自已的畫作,不顧消防人員的阻攔,伸出手去奪畫時,一股火星躥上了她的手掌……

恐懼與不甘填滿了她的內心,那本來充滿了自負的驕傲,被這場大火燒的一乾二淨。

飛起來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慘。

錦安然拿著話筒,朦朧絢爛的彩燈下,張著杏眼,看向蘇以冬。

蘇以冬向她露出一個“慢慢玩”的表情,隨後就離開了包廂。

走出KTV的大門,她靠在路燈下,藉著昏暗的光,輕輕拈過一支菸。

於夜中亮起一抹猩紅,如同素色油畫中的一抹奇異的亮點,神秘又迷人。

半支菸的時間,高跟鞋的聲音在寂暗中響起,蘇以冬吐出一口菸圈,透過霧看到陳傲雪漸漸浮現在燈光下的臉。

目的很明確,就是朝她來的。

她仰起頭,把嘴裡剩下的煙吐出,將剩下的半支菸扔到地上,用腳踩滅。

“自從見到錦安然後,我好像再也沒有抽完一整根菸了,”她自嘲著,看向同樣溺在昏暗燈光裡的陳傲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了。”

陳傲雪應付了一個尷尬的笑,說道:“自從從學校離開,我就再也沒有和你聊天。你那幾年都在忙些什麼呢?”

語氣很溫和,並不是以往那種故意找茬的感覺,蘇以冬看著眼前這位跟自已從頭鬥到尾的“好友”,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從來沒覺得陳傲雪會是為了某些利益變得癲狂的人,以她對陳傲雪的瞭解,最多也就是好勝心強。

“畢業後我出了一趟國,隨後一直在參加展覽,全國各地跑,”她頓了頓,抬起左手看了看,“一直到某次國外展覽,發生了火災,毀了我的一切,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一字一句都像是揭疤。

最近幾年的外展陳傲雪也多有了解,但是出了意外的只有一場。

據說那場大火是因為某個報復社會的組織專門策劃的,安排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混入人群,安保似乎也被買通,就是為了引起騷動。

沒想到這個意外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陳傲雪沒有接話,只是沉默著。

“空降芝瀾居也並非我故意要搶你的位置,白芊和我是認識很久的朋友,她為了將我拉出深淵,說要給我找點事情做,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衝動的恨意,因為不明所以的嫉妒與錯誤的好勝心,陳傲雪從來沒有認真瞭解這背後的一切。

今天這個困擾她無數個日夜的問題,終於得以解開。

她聳了聳肩:“真的對不起。”

蘇以冬看著她逐漸失去神色的眸子,說道:“不需要對我道歉,我還是更喜歡和我爭鋒相對時候的你,這次我們都入選了,也沒有分出個高低不是麼?”

她知道蘇以冬是在給她臺階下,自已因為過於太想把蘇以冬擊敗,並沒有好好打磨自已的稿子,以至於被那位常務當眾拆臺。

只是心結突然放下的時候,她感覺有些累了,像是扛著很久的重物的身體突然得到放鬆,整個人只想得到休憩。

“那個……”陳傲雪想說些什麼,可是突然被腳步聲打斷。

錦安然踩著光,出來尋找二人,看到她們在路燈下,於是快速向她們走來。

想起了自已對這個初入社會的小姑娘有很多對不住,她抽了抽唇,還是硬著臉皮道歉。

“安然,對不起。”

錦安然對這突如其來的道歉搞得有些懵,但是她看了看蘇以冬的表情,便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陳姐,”錦安然慢條斯理,“你和蘇總監都是很倔強的人,有的時候為了達到目的,都會拼盡一切努力,甚至不惜燃燒自已。”

“你一定是十分熱愛這份工作,不然也不會想要一直往上爬。可是你的好勝心太強烈了,有的時候需要別人拉你一把,你不太依賴你的組員,可是你的組員們都很仰慕你。”

陳傲雪苦笑一聲:“我努力了這麼久結果還是一事無成,我配不上他們的仰慕,我可能要……離開芝瀾居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好似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疼痛欲裂。

事到如今,她還是想要選擇逃避。

……

“從一開始見你面就知道你今天很不對勁,果然讓我猜到了!”

尖銳洪亮的聲音從門外的角落竄出,陳傲雪慌忙回頭,看到的是躲在暗處的白芊和A組所有人。

“我……我不是……”看到他們,她緊張地想為自已辯解些什麼。

她從來沒有在下屬面前吊過架子,身為前輩她一直都努力工作,以身作則,但是現在自已的窘態被披露無遺,有些讓她不知所措。

“陳姐!你不會真想走吧?剛剛拿下大合同,以後這專案要交給誰啊,你也忒不厚道了吧?”

“陳姐,洪譯還欠大夥一頓烤肉呢,你就這麼走了,他可就誰也不怕了,肯定要欠到底了!”

“組長,今天那麼開心,不要整這些晦氣事情嘛。”

眾人七嘴八舌地擁上前,圍著陳傲雪。

再僵硬的心,在此刻這種情況下,也會難免動搖。

“好啦好啦,”陳傲雪流著淚,拍打著眾人託舉起她的手臂,“放我下來,我不走啦!”

大家真的都像孩子一樣,天真,浪漫,又難搞。

-

待陳傲雪被眾人擁著回到KTV後,蘇以冬和錦安然漫步在夜色下。

“真沒想到,她居然會產生這種想法,還好你們把她給留住了,也算是為芝瀾居做了一件好事。”

錦安然沒說什麼,“嗯嗯”兩下,跟著她的腳步回到車裡,突然拉近的距離,讓錦安然不自覺地湊到蘇以冬身邊嗅了嗅。

突如其來的主動讓蘇以冬有些失神,她停下插鑰匙的動作,疑惑道:“在聞什麼呢?”

“蘇以冬!”錦安然嗅完,語氣突然嚴肅,只是她的長相完全就是嚴肅不起來的型別,“你今天已經點了兩支菸了,別以為我沒看見,你要是再抽菸,我絕對不會理你了!”

嘖,小錦鯉還管上人了。

“壓力總是要透過某種途徑釋放的,”蘇以冬半俯著身子,輕輕貼近錦安然的側臉,身上淡淡的煙味隨著飄忽的月色吹進錦安然的鼻子裡,“不讓我抽菸,我怕我又要勞累過度咯。”

錦安然打了個冷戰,輕咳一聲。

“可以……用別的辦法嘛。”

說完,她有些後悔,預感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我有一個疑惑了很久的問題,陳傲雪被我下挑戰的當天,就給出了畫稿,她肯定是已經提前知道了《Haze》的競標資訊,但是這個訊息我和白芊在那之前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除了你,”蘇以冬舔了舔唇,“那麼,會是誰透露的呢?”

錦安然順著她的話思索著,想到了那一天,暴雨將至,陳傲雪詢問她如何回家,閒聊之間,把《Haze》的事情講了出來。

突然感覺五感麻木,動彈不得,像是整個人浮在空中,有些站不穩。

“我……我可以狡辯,我沒有給她別的資訊,只是不小心被她套話了而已……”

白皙的臉上因為忙於爭辯而泛著淡淡的粉紅,如同那日未品嚐完的冰淇淋,此刻全部化開在了眉間。

“噓,安然,”蘇以冬心潮湧動,湊到她的耳邊,壓著音色,“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現在就是有意的。”

錦安然的心跳倏地一滯。

“做了壞事,就是要接受懲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