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冬緩緩地將眼鏡摘下,放進胸口的口袋,露出那雙深潭般地煙眸,將束起的單馬尾放鬆,黑色的秀髮如同波浪在夕陽下緩緩湧動,整個人展示著無與倫比的氣質。

成熟,妖冶。

如同宣示主權一般,當著景溪月的面,將左手搭在錦安然的肩上,把她往自已身邊攏了攏。

錦安然的身體不自覺地恍惚了一下,貼近蘇以冬一側的時候又猛地站穩。

身體僵硬卻又站得筆直,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總監,”她向蘇以冬輕輕使了個眼神,瞳孔裡閃過一絲慍怒,“你在車裡等我一下。”

她有些害怕,害怕蘇以冬又要吃醋,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出來。可是轉念又想,不對啊,自已又沒有答應她,她吃醋跟自已有什麼關係?

一瞬間不知道是太把自已當回事還是太把蘇以冬當回事。

蘇以冬應了一聲,隨後俯下身子,臉向錦安然耳朵邊湊了湊,輕緩酥麻的語調隨後而至:“好,別讓我等太久哦~”

動作過於親暱,景溪月只能尷尬地愣在原地,像一隻木偶一般等待著所謂“回應”的絲線牽扯。

直到錦安然從對面走到她的一側,輕輕地拍了拍她,她才回過神。

“走吧。”錦安然說。

景溪月點點頭。

在芝瀾居一樓的咖啡廳裡,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值夕陽最絢爛的時刻,一縷橙黃烙印在木製的桌上,錦安然雙手按壓在軟墊沙發上,有意無意的偷瞄幾眼店裡的掛鐘。

“沒想到你會進這裡,害我找了好大一圈。”景溪月雙手撐著頭,笑嘻嘻地對錦安然說,“這家……工作室還好吧?你在這邊生活得怎麼樣? ”

錦安然將視線從擁擠的人群轉回景溪月的身上,那溫熱的光打在景溪月的制服上,讓冷淡的氣息被掩蓋。

笑容還是那麼熱烈如火。

“我很幸運,月,”錦安然如釋重負的聲音猶如清冽的風,“我在這裡,過得很好。”

景溪月仍是笑著:“看得出來,無論是剛才講臺上的表現,還是現在放鬆的你,都有很大的改變。”

“我沒想到你會成為常務,好像是已經脫離了你的能力範疇了,不會很累嗎?”

“你也知道的,我的父親對我的要求一直很高,他也希望我早日能夠有能力接管公司,所以將《Haze》這個專案交給了我,”她停了一下,四處看了看,確定了沒有問題,降低音調繼續說道,“那兩個人,其實是我父親派來監管我的,我在他們面前必須戴上面具,剛才在會議室的語氣……你別放在心上。”

果然跟她猜的沒錯,所謂的“常務助理”,不過是景溪月父親安插在她身邊的攝像頭罷了。

“不會,我理解你。畢竟以你的性格,什麼模樣是裝的,我都一目瞭然。”

兩人又不約而同的嗤笑了出來。

服務員將兩杯咖啡送至二人桌上,景溪月聞著馥郁的咖啡香氣,不禁疑惑:“我記得你……從來不喝這玩意兒。”

錦安然一瞬間慌了神。

還記得第一次喝咖啡,就是景溪月帶著她,給她點了一份有糖有奶的冰美式,但是她還是苦到沒法下嚥,自此之後她再也沒有喝過咖啡,直到遇到蘇以冬。

點單的時候並沒有過多的在意,跟蘇以冬相處久了,口味都要被她帶跑了,居然沒有注意到點了兩份一樣的美式。

景溪月輕抿一口,語氣淡了下來:“兩份奶,無糖,真是特殊的調配,應該不是你的習慣吧,安然?”

這句話無疑是將她推到了刀尖,她不斷的摸索著瓷白的杯壁,心跳不自覺的加快,眼神飄忽不定。

氣氛冷了半晌,景溪月又是笑著開口:“是……那位總監的口味嗎?”

“……是。”錦安然回答有些扭捏。

“你明明上次在電話裡講的……她對你……”

“是有點誤會,但也只是誤會,已經解決了,現在我們是普普通通的上下級關係。”

如果我跟你講,那位總監已經跟我表白了,肯定沒法收場了!

“哦?普普通通的上下級?”景溪月仰著脖子,整個身子傾斜,靠在了沙發的軟墊上,側頭看著窗外下班的人群,言語間充滿了質問,“我感覺你們的關係很不錯嘛。”

“一開始確實產生了一些小誤會,這不,誤會解開了,就成朋友了嘛。”錦安然盡力掩蓋著真相。

做賊心虛的她現在真想快點結束這場奇怪的重逢。

可是轉念一想,明明景溪月才是自已原來最好的朋友,蘇以冬也僅僅只是對自已告白而已,為什麼自已要在這個不對等的天平之間做平衡。

她也沒承認自已是彎的,她更相信景溪月也不是彎的。

“你……生氣了?”

試探性的一問。

“怎麼會,”景溪月打趣地擺了擺手,又將咖啡抿了一口,苦澀讓她咂巴了一下嘴唇,“你有新朋友了,我高興還來不及了,真沒想到你一出學校,變得比以往都要活潑多了。”

錦安然陪笑。

“我本來以為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了。”

不經意的一句,讓整個空氣瞬間凝固。

景溪月伸出手,溼潤的指尖觸碰到錦安然的手。

錦安然像是觸了電,猛地縮回了手。

“安然,”景溪月抬起身,向她那一側靠了靠,“為什麼你不多依賴我一下呢。”

錦安然收到了驚嚇,連忙起身。

她站在桌側,與景溪月對視著,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對不……”景溪月剛想道歉,卻被錦安然打斷。

“一定是今天太熱了,我想我們都還有事情沒有處理,今天就到這裡吧,這杯咖啡我請了,我們下次再約吧,拜拜了月。”

語氣快速到像是在說繞口令,她跑去前臺掃碼付錢,隨後慌張地走出了咖啡廳。

景溪月坐回原處,透著窗戶望向錦安然在餘暉中漸行漸遠的背影,將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

那是完全無法回甘的極苦,深入心裡。

-

錦安然走到車旁,剛想敲車門,卻發現並沒有鎖。

她小心翼翼地拉開車門,卻看到蘇以冬將駕駛室的座椅調平,向她那一面側著身子,合著雙眼,均勻的呼吸著。

睡著了?我也沒去很久吧?

“好危險,就這樣睡著了,萬一有人偷偷開門怎麼辦?”她自言自語地關心道。

儘量讓自已的身體平穩,弓著腰,動作幅度輕緩,從頭到腳,慢慢鑽進副駕駛。

橘色的餘暉透過車窗照在蘇以冬白皙的側顏上,劃上一抹曖昧的弧光,像是一個粉嫩的桃子。

是她最喜歡的桃子。

她也側著身,看著蘇以冬的睡相,恬靜迷人。

她也一定很累吧?要忍著的我任性胡鬧,又要面對自已的傷痕。

但這算不算是你咎由自取呢?感性的怪物小姐?

她痴痴地望著蘇以冬充斥著倦意的臉,緊閉的煙眸下是平緩均勻的呼吸,雖然車裡開著空調,但還是能感覺氣氛有些莫名的升溫。

此時的蘇以冬卸下來所有的防備,就這麼在自已面前沉沉睡去,像是一座向她敞開的宮殿。

她謹慎小心地去觸碰蘇以冬的坐上,輕輕地摸索著上面的傷痕。

是我給予了你面對這傷痕的勇氣嗎?

“蘇以冬,”錦安然聲音很輕,像是一觸就斷的細絲,軟綿綿地在空氣中徘徊,“你到底喜歡我哪裡呢?”

她垂下雙眸,審視著自已。

“我如此普通,如此平平無奇,你與我不一樣,你天馬行空,閃耀奪目,就連勇氣都是我難以企及的。你喜歡我,這一切都毫無理由。”

說罷,她嘆了口氣。

她盯著後視鏡上那塊黃銅懷錶,思緒飄忽,直到熟悉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

“愛並不需要你與眾不同哦,安然。”

她一驚,轉過頭,眼神撞進了蘇以冬的眸裡。

又是那股奇怪的深情,深潭般的瞳孔像是要將她往裡拖拽。

“你……什麼時候醒的?”

蘇以冬坐起身,將襯衫的第一第二顆紐扣開啟,露出精緻的鎖骨。

“在你摸我手的時候,在你叫我‘蘇以冬’地時候。”她笑了笑,拽著錦安然的領口,將她的頭往自已的口頭貼,“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與眾不同,安然。因為你給予我的,無法用世俗的語言來描述。”

因為你是我年少時就認定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