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露新芽, 春光無限好。

樊歆等人專挑了這好時節,駕馬出皇城。正陽門前,皇上微服出訪的隊伍浩浩蕩蕩,但這也只是做給旁人看的場面。

真正要出門的,只有樊歆、祁政、謝若婷、顧驤、李蕪婉和樊銀及護衛若干。因為一行人歸期不定,故祁政便想了微服私訪這由頭,以安百姓之心。

太后亦現身於正陽門前,送別他們。她一手牽著樊歆,一手牽著謝若婷,和藹地笑著,“你們要好好珍惜這次機會,連帶著哀家那份,看遍天下事,賞盡世間景。另外,千萬要記得,你們每個人都得全須全尾兒地回來,這皇城之中,還有一位年邁老人在等著你們呢。”

樊歆靠在她肩頭撒著嬌,“母后,其實您也可以同我們一起出去的。”

太后笑著搖頭,面上是看破紅塵的淡然,“哀家老了,跟著你們會掃你們的興。你們盡情遊樂,不必掛念哀家。”

謝若婷已是眼眶緋紅,“太后,我會非常想念你的。”

太后撫摸著她的後背,行為舉止間也滿是不捨。眨眼間,樊歆又至樊史仁身前,相同的撒嬌語氣,“爹,女兒就要出門了。你和孃親在家可要好好保重身體。”

樊史仁雖十分受用她這副模樣,可還是上手輕輕揪了一下她的臉蛋兒,“你呀,知道這安俞城留不住你,可沒想到皇城也困不住你。罷了罷了,你想飛出去便飛出去吧。沙十一他們會護你周全。在外面可不要吃得太多,免得回來一個小胖球,爹爹都認不出你。”

樊歆滿頭黑線地望著他,對方卻摩拳擦掌,接著道:“歆歆,你和皇上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小皇孫呀?前幾日張宣祥那個老傢伙得了個孫子,已經衝我炫耀好幾天了。”

樊歆聞言微微臉紅,用餘光瞥向祁政,隨後又迅速收回目光,“爹,我也想啊。可是祁政......”

樊史仁更加來勁,彷彿聽到了驚天的訊息一般,“皇上怎麼?難道他不行?”

樊歆急忙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爹!你別胡說!皇上那一看就是很行的樣子!只是他年紀尚小,我們都還沒......”樊歆的雙頰徹底通紅。

樊史仁摸索著兩片小鬍子,看著祁政,若有所思,祁政有所察覺,突然向他投去目光,兩人四目相對,隨即同時禮節性地笑了笑。

樊史仁靠近樊歆耳邊,神秘地道:“女兒啊,皇上年紀也不小了,你們得抓緊。若是他不行,找爹,那種藥爹這裡應有盡有。”

樊歆羞地瞪他一眼,不再理他,快步走到祁政身邊。

可樊史仁依舊緊抓不放,衝著她喊道:“女兒!爹說的是真的!記得來找爹啊!”

樊歆乾脆捂住雙耳,不聽他這離譜之言。祁政疑惑地看著她,樊歆見到他的俊臉,突然感覺臉上熱度又升了些,便也乾脆離他遠些,去到李蕪婉身邊。

彼時顧驤正在對她諄諄教誨,“婉兒,這三尺長刀就不必帶了,張翎已經帶著了。”見她又拿起長劍,顧驤繼續溫和道:“這長劍你尚且不擅,只需帶你熟悉的紅纓槍即可。”

李蕪婉被他的緊箍咒煩的不可開交,終於大吼一聲,“顧驤!你管我帶什麼!我又沒讓你幫我拿!”

顧驤頓時縮成一隻鵪鶉,拾起一旁的大刀長劍,迅速開口,“你想帶什麼便帶什麼吧。我會幫你拿。”

幸虧來送行的皆為熟人,若要讓其他文武大臣們見到他這模樣,怕是會掉落一地下巴。

樊歆饒有興致地觀看這一幕,腦中已經能想象到兩人在一起後的場面。

一旁太后正在安慰悶悶不樂的祁政,“可是因為歆兒沒在你身邊,所以你不開心?”

祁政撇嘴,彆彆扭扭地開口,“皇后一直都會在兒臣身邊。為何母后對皇后和淑妃,比對兒臣都好?母后是唯一寵愛兒臣的人,可母后寵愛的人卻不只有兒臣一人。”完全就是一孩童在爭寵的模樣。

太后正為他整理邊發,聞言笑出了聲,“我說政兒啊,你都多大了還像個孩子一樣爭寵。皇后和淑妃都是自家人,我疼她們和疼你有何區別。我看你呀,就是因為歆兒疏遠你才心情不痛快的。”

祁政的心事被戳穿,偷偷像太后取經,“母后,方才岳丈和皇后說話之後,皇后便不親近兒臣了,可是因為岳丈不喜兒臣,所以讓皇后疏遠兒臣?”

太后聽完,瞬間如鯁在喉,重重在他腦後拍下一掌,“你是不是白痴!歆兒心悅於你,這麼長時間你別跟哀家說你感受不到。而且樊尚書哪是那心思複雜之人,他若討厭你,早便鬧得人盡皆知了。你在情愛方面怎麼就這般不開竅呢?!哀家警告你,回來的時候定要將歆兒好好帶回來,別把她弄丟了,否則哀家饒不了你!”

祁政委屈地點頭,模樣極為可憐。

稍遠處,樊銀不住地逗笑謝若婷,銀鈴笑聲陣陣悠揚。

時辰已到,儀仗準備就緒,車馬人流自門前傾瀉而出,他們身後是送行人伸長了的脖子,還有放遠了的目光。

樊歆同祁政坐在為首的轎攆中,兩人皆沉默不語。樊歆偷偷看向祁政,先前的害羞勁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絞盡腦汁。

她的一雙鳳眼不停轉著圈,像是在思考。不久,樊歆眸中水光平靜,她一個跨身,便躍至祁政腿上。失去了宮裝的束縛,她做這動作倒顯得更加得心應手。

祁政身體僵硬,只敢摟著她的背,不敢有其他動作。樊歆鬆開環在他頸間的雙臂,用手掰正他的腦袋,兩額相抵。

“等會兒你別看我。”樊歆如是說道。

祁政大紅著臉,點了點頭,彷彿接下來要做的事會令他難堪。

“我爹說他想抱皇孫。”樊歆直言道。

祁政立即被口水嗆了喉嚨,止不住地咳嗽,欲抬頭看她,卻被她牢牢按住。

“還有我爹說,如果你不行的話,他那兒有藥。”樊歆憋著笑輕聲說。

祁政聞言瞬間瞪大了眼,朗聲反駁道:“我才沒有不行!我看那些圖本的時候.......”話語戛然而止。

轎內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樊歆狠狠地挑眉,“圖本?何種圖本?”

“就——一些貓狗之類的圖本。”他吞吞吐吐。

“改天拿給我看看,讓我也開開眼界。”樊歆調侃道。

“你應該不會喜歡看的吧。”祁政輕聲拒絕。

“那可不一定——你說是圖畫裡的人美,還是我美?”樊歆話鋒急轉,語氣如盛放的罌粟,蠱人心魂。

祁政此刻終於有了些眼力見兒,急忙道:“當然是你美!你是我見過最美的人。”

樊歆莞爾一笑,食指描摹著他臉的輪廓,“那——我們什麼時候給爹生皇孫?”

祁政臉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溫度,又升了起來,雖然羞澀,但他語氣堅定,“待我弱冠之年,我定會與你有夫妻之實。”

剎那間,樊歆拋棄嫵媚,恢復正常,掰著手指頭算日子,隨後驚呼道:“還有一年?!”

祁政紅著臉點頭。

樊歆心思神想,眼中再現妖冶,朱唇湊近他的薄唇,噴灑香氛,“其實,我不介意你小的。”語意模糊。

在祁政聽來,自然是理解成了那番意思,他瞬間像變了個人一般,眼底盡顯深沉,宛若無底深淵。

祁政一把扣住樊歆後腦,雙唇便緊貼在一起,他不知疲倦地索取她口中的空氣,直至樊歆雙頰漲的通紅,他才從她的唇間移開。

樊歆貪婪地吸收著新鮮空氣,幾根玉指緊緊攥住他肩上的衣袍,“你——你怎麼突然——”

“你敢說我小,等我行了冠禮,自會讓你好好看看我小不小!”祁政打斷了她,咬牙切齒道。

樊歆正想辯解她說的是年齡,便聽見身後傳來殺豬一般的慘叫,聽聲音像是樊銀的,畢竟這些男子中,只有他的聲音才會帶著些許稚嫩。

樊歆也不知他遭遇了什麼,但反正不會有生命危險,便不想多管。

後一輛馬車中,樊銀緊閉著嘴,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只能手腳並用著比劃。

謝若婷滿意地點頭,眼前這人實在是太過吵鬧,自上轎之後就一直說個不停,她沒法子,只能下毒讓他乖乖閉嘴。

樊銀掙扎了許久,但謝若婷絲毫未曾搭理他,他只得狠狠瞪著她,以示他的不滿。

臨下轎時,謝若婷才強迫他吃下解藥。

樊銀怒極,刺蝟似的跨步下轎,也未管身後的謝若婷,反觀另外兩轎,祁政輕柔地扶著樊歆,見她平安落地後,才將在她腕間的手脫離,轉而與她十指相扣。

李蕪婉則是一個躍身,便下了轎廂,隨後轉過頭,看著撩起簾子的顧驤,似乎是在糾結要不要扶他。

顧驤笑著搖頭,她便即刻走遠,顧驤連忙下轎去追。

樊歆下轎後,疑惑了一陣兒,為何樊銀與謝若婷兩人突然變成了歡喜冤家。

樊銀負氣向前衝著,樊歆輕車熟路地走進門,餘下幾人在府門面面相覷。

“我們今夜要歇在樊府嗎?”謝若婷默默問道。

其餘幾人明知問題答案,卻無一人回答她,此刻的他們內心皆是忐忑不安。

祁政是擔憂與岳丈岳母一同生活,顧驤和李蕪婉是見慣了樊史仁在朝堂上的樣子,不太情願與他過多接觸。

樊歆見幾人駐足門外,疑惑問道:“你們為何不進來?”

他們慌忙應聲,緩慢上前,雙腳如同灌了鉛,樊歆見他們如此磨蹭,耐心耗盡,退後回去,一手挽著一人,腳上還踢著一人,一番折騰。

謝若婷倒是沒有他們那般磨蹭,幾個碎步便路過樊銀,徑直進了門。

樊銀感受身邊一陣香風拂過,幾息之後,他爆出怒喝:“謝若婷!你竟然這麼久還不向我道歉!”

話音剛落,他的頭上就落下一巴掌,“無禮!放肆!我平時就是這麼教你的?!”柳歆銀怒道。

樊史仁在堂內對謝若婷行禮後,直起身嘿嘿一笑,“淑妃娘娘,請恕犬子無禮。您放心,老臣稍後定會好好教訓他。”

謝若婷亦恭敬回禮,“樊大人,如今不是在宮內,您不必喚我淑妃娘娘,也不必如此多禮。”

“是啊,爹。我們現在都已出了皇城,這些稱呼就不用了。”樊歆大大咧咧地坐下,灌下一杯茶,方才在轎內真是口乾舌燥。

祁政對著樊史仁和柳歆銀行禮,後二人急忙扶起他,欲跪拜行禮,“正如娘子方才所說,出了宮就不必在乎這些繁文縟節了。岳丈大人和岳母大人不要多禮。”

樊歆聽著“娘子”二字,心裡樂開了花。

儘管李蕪婉與顧驤二人用盡全力縮著身子,可還是被樊史仁瞧見了身影。

樊史仁笑著走近他們,“丞相大人,李將軍,歡迎光臨寒舍。”

顧驤掛上一副勉強的笑容,李蕪婉則將頭偏向旁側,不願面對。

“丞相大人,李將軍,正好你們今日到來,下官還有許多想法講與你們。”

顧驤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祁政,祁政完整接收,且完全無視。

“樊尚書啊,皇上剛不是說了,皇城之外,不講繁文縟節,不談公事。”李蕪婉推脫道。

樊歆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李蕪婉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實乃罕見。

樊史仁那兩撇小鬍子幾乎快要翹上天,不依不饒道:“皇上方才是說不講繁文縟節,可沒說不談公事。”

李蕪婉欲哭無淚,滿臉悽慘地望向顧驤,眼中似在說“快想辦法,若是落到他手上,我會死這兒。”。

顧驤兩邊都招架不住,權衡之下,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姑姑,父親讓我向您問好。”

柳歆銀歡喜地走到他面前,“是嗎?那你父親近日身體可好些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沒機會回去看他。”

“父親身體尚可,近日頭疾也未曾發作。他也常說十分想念您。”顧驤乖順地道。

“那你跟我說說......”柳歆銀拉著顧驤進入餐廳,顧驤手裡牽著李蕪婉,兩人成功從樊史仁的魔音下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