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里陷入了平靜,天也漸漸黑了下來。

但由於是冬天,剛下過雪的原因,路上一片白,黑夜只有冷清,沒有黑暗之感。

但是宋寶平兩口子卻吵起了架。

就在他爹的遺體旁吵了起來。

“你爹這老東西,害得老孃跪了一下午,膝蓋骨都凍的發疼了。”宋寶芹媳婦姓黃,叫黃蘭花,是隔壁村的閨女來著。

刁蠻任性,尖酸刻薄,或許是因為她的口無遮攔,也或許是因為兩人的不孝順,又或許真的是因為寶平娘墳裡多了口棺材,才讓她沒有懷上一男半女。

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蒼天帶給她的懲罰。

他們為了不讓街坊鄰居說閒話,就偷偷在外面抱了一個娃娃,謊稱是他們自已生的。

他們那個時候,人人都在努力生孩子,他們認為家裡勞動力多,子孫多,就是祖上積德。

可是他們只管生,基本孩子也都是放養。

(我們那裡有的小孩生下來就早夭了,他們也不會有所心疼,小孩夭折沒有棺材的,唯一的作用就是,埋到地裡做肥料。我哥哥後來的一個朋友,他有九個姐姐,他是最小的,他跟他爹相差四十多歲。)

宋寶平臉色不悅的說道:“咱們要不要聽運城大爺的話,給爹多燒些紙錢?”

宋寶平媳婦,也就是黃蘭花,尖酸刻薄勁兒又上來了:“哼!最不愛聽他們這些老頭嘮嘮叨叨,多大的事啊?燒那麼多紙幹啥?買紙不要錢啊?”

宋寶平說道:“話不能這麼說啊,今個下午,你又不是沒見?咱爹是真回來了,我想燒點紙錢,買個心安……”

黃蘭花當即就開始亂髮脾氣,不是動動桌子,就是動動凳子,反正是故意發洩心中的悶氣一樣。

宋寶平被媳婦故意做出來的舉動,聽著那些刺耳的動靜,終於受不了了:“你娘個逼的,死娘們兒,都怨你,你說,你在哪裡弄得藥?你還來勁兒了是吧?”

黃蘭花氣急敗壞的回罵:“哼,你這會兒倒怨起我來了?你不是天天罵、夜夜打的說,趕明兒讓這老不死的喝點藥算妥嗎?啊?你親爹你都這樣對待,還有你什麼不敢的?”

“那、那也是你個死娘們兒拱得火,如果不是你天天抱怨,煩老子,老子哪裡來的邪火?我問你,藥誰給的?”宋寶平扯開嗓子就罵開了。

黃蘭花氣的,走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門,嗓門比宋寶平更大:“成!你這麼大聲,不怕被人聽到,我也不瞞著,藥是我弄的,但藥是你硬灌進去的……唔——”

黃蘭花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宋寶平一下子捂住了,當即她就害怕了。

宋寶平惡狠狠的沉聲罵道:“你個狗操的熊女人,你瘋了?不想活了?”

黃蘭花使勁掰開宋寶平的手,用右手擦了下嘴,退了一步,驚恐的罵道:“你想幹什麼?想連我一起弄死是吧?”

“噓——”宋寶平急的,立馬用食指頂住了嘴:“你他孃的閉嘴,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死咱的?”

黃蘭花胸脯一下一下的起伏不定,她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有些後怕,這要是讓外人知道了他們的醜事,別想活了。

宋寶平見媳婦冷靜了,一屁股坐到了他爹的遺體旁,他現在也是十分不平靜:“我他孃的,我跟你說,昨個的事兒,全給我爛肚裡。”

黃蘭花冷笑道:“哼——是你先提的,你還先怪我?”

宋寶平眉頭深皺,解釋道:“我他孃的只是問你,這在哪弄得藥?對方會不會把咱們給賣了。”

“哼!”黃蘭花冷哼一聲:“這個你不用怕,是我娘給我的,隔著村,誰也知不道!”

“你娘?”宋寶平一聽這話,當即就是火不打一處來,抱怨了起來:“這騷老孃們兒,真他孃的缺德,我說你咋什麼事都跟你娘說啊?”

“你不缺德,你不缺德!你不缺德你捏著你爹的鼻子給你爹灌藥,你再罵我娘一下試試!”黃蘭花維護自已娘,那是真上勁兒。

宋寶平冷著眼,小聲罵道:“你別他孃的瞎嚎了,你那娘,我算是看透了,你也是,全是被她給慣的,你們娘倆是真他孃的歹毒!”

黃蘭花回罵道:“你豬八戒照鏡子,光能看到別人,看不到自已的德行,你自已不歹毒?”

“我——”

“吧嗒!”宋寶平剛說了一個字,就感覺頭頂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還沉沉的感覺,本能的伸手去摸。

這不摸不要緊,他抓到一個觸感冰涼的東西。

“啊——”

黃蘭花驚恐的盯著宋寶平,眼裡的那種害怕,可是做不出來的。

宋寶平終於摸出那東西是什麼了,那是他爹的手。

宋寶平連忙鬆開手,從地上坐了起來,他驚恐萬狀的拍打著自已後背,生怕他爹掛他身上。

黃蘭花也怕了,連忙躲到宋寶平後邊。

宋寶平定睛一看,只見他爹的遺體在竹床上躺的好好的,只是左手耷拉了下來,在一晃一晃的搖擺著。

宋寶平都快嚇尿了,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盯著那隻手,左擺擺、右擺擺……

“你、你爹他、他不會又、又、又出來作怪了吧……”黃蘭花話裡的恐懼感十分凝重,就連抓著宋寶平的雙手,都有些用力了。

宋寶平這會兒也膽子變小了:“不、不要亂、亂說話……”他收回目光,仰著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四周。

按他的想法就是,鬼這種東西,都是輕飄飄的,最多在天花板上飄著。

他抬頭只看到昏暗的瓦房頂,黑乎乎的一片,啥也看不見。

黃蘭花見宋寶平抬著頭,尋找著什麼,她也忍著心驚向上看了一眼。

她見什麼也沒有,就回過頭來問:“你找什麼呢?”

宋寶平說道:“我看一下,咱爹的鬼魂有沒有在上面飄著……哎呀!你掐老子做什麼?快鬆開!”

宋寶平正抬頭看著,忽感黃蘭花剛才扶著自已的腰身兩側猛的一痛,他立即就一聲痛叫:“你鬆開老子,疼死了!”

他罵完,疼痛感沒有消失,他忍著腰痛,回頭拍打黃蘭花的手:“松——”

他忽然說不出話來了,只看到黃蘭花臉色大變,渾身發著抖,眼神更是驚恐的盯著自已的後方。

宋寶平結結巴巴的問:“你、你又、你又咋、咋了呀?”

黃蘭花鬆開右手緩緩指向他身後,話裡帶著哭腔,顫聲道:“你、你、你快看啊~”

宋寶平猛的一扭頭,生怕看到什麼恐怖的事,但是他扭頭看去,什麼也沒有,他爹還好好的躺在竹床上。

宋寶平也不回頭,只是小聲問道:“你讓我看什麼?老子魂差點讓你嚇飛了。”

“咕咚!”黃蘭花吞嚥一口口水。

這聲音聽在宋寶平的耳朵裡,感覺裡面絕對有事,寒著臉又問:“你究竟看到什麼了?”

黃蘭花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嘶~”宋寶平又看了一眼,小聲說道:“是感覺有些不對,但究竟是哪裡不對,一時想不起來……”

“手、手、手哇!”黃蘭花嚇得有些激動,結結巴巴的提醒道。

“啊!”宋寶平被這一提醒,直接嚇得打了個冷顫,只見他爹原本耷拉著的手,又詭異的回到了床上。

兩人都嚇得渾身汗毛倒豎了起來。

“你爹他、你爹他,是不是又、又回來了?”黃蘭花結結巴巴的提醒著,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宋寶平搖搖頭:“不可能,一定是咱們眼花了,眼花了,他不可能……”

他想編套話來說服自已,可是他無論如何都編不出死人將手放下來,又放回去的理由出來。

“咣噹——”

院子裡忽然傳來鐵盆被撞到的聲音。

“啊——”

這一聲嚇得兩人頭皮發麻,登時兩人就驚聲尖叫了起來,兩人更是互相抱在了一起。

“什麼聲音啊?”黃蘭花躲在宋寶平懷裡,一陣叫嚷。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爹左手手的詭異事,還未弄明白,院子裡又出怪聲。

兩人都感到對方身子止不住的抖動。

也許只有抱著才能讓他們感到有一絲溫熱,有一絲安全感。

宋寶平牙關發著顫回道:“盆、盆吧?”

黃蘭花顫聲道:“我、我知道是盆,可、可是無緣無故,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響,你、你不覺得奇怪?”

宋寶平膽戰心驚的說道:“那、那咱們開啟門,出去看一眼,我總感覺,今晚會有、會有大事發生。”

“你別自已嚇唬自已,應該是巧合吧?說不定是貓撞翻了盆子。”黃蘭花自我安慰了起來。

宋寶平看了一眼懷裡的黃蘭花,說道:“要不、要不咱們回裡間,將門一關,讓他們去鬧騰吧?等白天時,找運城大爺問問,他懂得多。”

“好……我覺得是不是咱們哪裡沒有禁忌到,才……才、才發生這事的。”黃蘭花現在也不嫌我爺爺嘮叨了,她覺得躺被窩裡一矇頭,捂住耳朵,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了……

人就是這樣,這屬於本能的反應,遇到害怕的事時,就是不敢聽,不敢看,只要看不到,聽不著,人就會消除一些恐懼感。

兩人哆哆嗦嗦的互相攙著回裡間去了。

“哐!”裡間門關住了。

他們兩個快速的鑽進一條被褥裡,相互盯著對方那雙眼睛,渾身打起了哆嗦。

黃蘭花牙齒咯咯咯響:“寶平,明天你找運城大爺,怎麼說?”

“還、還能怎麼說?肯定把怪事說說,看他有什麼辦法,只要他說什麼,我們都照做吧!”宋寶平說出了自已的想法。

黃蘭花囑咐道:“可、可千萬別說漏嘴啊,這老頭太正了,搞不好將咱們給舉報了。”

宋寶平說道:“我又不傻,跟他說這個幹嘛?我跟你說了,這事爛肚子裡,還有,讓你那騷老孃,把嘴關死點,別全壞她嘴上。”

黃蘭花也顧不上維護自已親孃了,只是應承道:“知道了,她又不傻——”

“咚!咚!咚!……”

忽然他們聽到有人在敲自已房間的門。

兩人嚇了一跳,本能的同時問道:“誰?”

敲門聲立即停止!!!

“誰?”宋寶平嚇得有些不知所措:“誰在外面?”

外面沒人回答,也沒了敲門聲。

兩人屏住呼吸,在被窩裡凝神等了一會兒。

黃蘭花帶著哭腔率先開口:“外面、外面除了你爹,還、還會有誰?”

宋寶平小聲罵道:“你他孃的別亂說!別亂說!這死人都說不經唸叨,你可別老爹、爹、爹的成不成?真被你念叨醒了,咋個辦?”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黃蘭花剛想去捂耳朵,外面又傳來了異響。

“你聽、你聽!”宋寶平聽到異響,言語之間責怪了起來。

“我不聽!我不聽……”

黃蘭花使勁捂住了耳朵。

宋寶平連忙去掰黃蘭花的手,小聲呵斥道:“你給老子聽聽,是不是腳步聲?”

“什麼?腳步聲?”黃蘭花放開手,仔細的聽了起來。

“吧嗒!吧嗒!吧嗒!”

黃蘭花嚇得面色發黃,帶著哭腔點頭道:“是、是腳步聲,可外面除了你爹,還、還有誰能進來……”

“不對,還有一個人!”宋寶平緊張的說道。

黃蘭花緊張的問:“誰?”

“小壯壯!”

宋寶平說出這三個字,黃蘭花一下就拍著胸口掀開了被子。

黃蘭花氣罵道:“這傻子,不是關配房裡了嗎?怎麼逃出來的?”

宋寶平氣罵道:“對啊,這就說的通了,剛才院子裡鐵盆的響聲,會不會就是這傻子,跳窗戶碰到的?”

黃蘭花仔細想了一下,有這個可能,配房是土坯房,是老良只活著時住的房間,他們嘴裡的傻子小壯壯,就是他們抱養的那個孩子,平時都跟老良只睡在一個屋,老良只一死,遺體挪到正屋,此時配房裡只剩下小壯壯一人了。

黃蘭花怕這傻子出來了,出洋相,就將他鎖屋裡了。

(要說這小壯壯,可憐,是真的可憐,我感覺比我都可憐,唉!寫到這裡,我又想起了這個傻傻的大哥哥,不禁有些淚模糊了。)

自從這小壯壯無緣無故的傻了之後,他的命運也改變了,本來被宋寶平兩口子捧在手心裡的心頭肉,突然就不香了,反而臭了。

我記得打我記事起,他身上的傷就沒有好過,每天早晚都得挨一頓毒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的爹媽都能這麼打孩子。

況且他比我大七八歲,身上的衣服也是成年不洗的,大冬天的,也沒個棉襖穿,雖說老良只活著時對孫子很是疼愛,但是,老良只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這不,一不小心,命都丟了,他又能為小壯壯做什麼呢?

言歸正傳,宋寶平猜出了是小壯壯,當下膽子也足了,下了床,一把拉開門。

遠遠的看到他爹屍體旁邊擠著一個人,定睛一看,果然是傻兒子小壯壯。

小壯壯人傻,也不知道害怕為何物,居然將老良只的遺體往旁邊推了推,自已騰出個空檔背靠著老良只的屍體睡著了。

或許傻子的心是純淨的,他不知死亡究竟是什麼,他只知道今晚沒見到夜夜陪伴著他的爺爺,他就著急的出來找爺爺了吧。

所幸他是找到了,他以為爺爺只是平靜的睡著了,就…(對不起,我寫不下去了,這是我聽後來長大的小壯壯哥哥給我講的,當然了,他還是傻子,對不起,寫不下去了,明天再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