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爹扒開人群跑到我爺爺身邊,小聲嘀咕了幾句“爹,你別亂摻和,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你忘了你教我的人情世故和為人處世了?你以後還想讓他們兩口子做人不?”

顯然我爹也猜出了什麼,只是我爺爺要是將事情捅開,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我爺爺臉色恨恨的看了一眼宋寶平,將一肚子的怒意生生給憋了回去,但是他臉色是十分難看。

畢竟,一個外人罵人家兩口子“畜生”確實是有些不合適。

但是圍觀的鄰居都不是傻子,就算看不明白,聽也聽明白了。

我爺爺臉色陰晴不定的站在原地,打算袖手旁觀了。

宋寶平兩口子還在哭求著,言語之間懇求他爹不要將昨夜之事說出來。

宋寶平的表現,更是讓我爺爺和圍觀的鄰居更加深信了猜疑。

有些鄰居當下捂著嘴小聲議論開了。

雖然捂著嘴,說的話很小聲。

但是仍能被人聽到。

老宋家的人頓時,臉色都十分難看,有怒紅的,有鐵青的,但更多的還是蒼白的。

宋正平怒紅著臉,氣的耳朵都冒煙了。

宋愛平臉色有些蒼白無力,性格使然的原因,讓這些老宋家的子孫表情不一了起來。

顯然他們都聽見了這些不堪入耳的議論。

另一邊的黑蛋子更是個破嘴溜子,此時對著身旁的鄰居說出了自已的猜測:“我猜這宋寶平兩口子肯定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了,以至於嚇成了這樣。”

黑臉痧雖說也猜到了幾種可能,但是他不敢確定,聽黑蛋子這樣一說,就小聲問道:“依你的意思,他倆做了啥?”

黑蛋子故意搖搖頭:“不能說,說了恐怕這兩口子以後不用活了,光咱們街上的唾沫星子就能將他們淹死,還是別說了,你沒見運城大爺都不說話了嗎?這可是個老人精啊,他都不敢說,我一個後輩更不敢說。”

黑臉痧覺得有些掃興:“你可真能,說一半,留一半,故意吊人胃口……”

“王老六,別聽他胡說,這小子一肚子壞水,平時撅屁股都憋不出啥好屁的貨。”

一個看熱鬧的高個壯漢,顯然跟黑蛋子有些不對付,見他在自已面前又開始吹牛逼,當即就對黑臉痧解釋了一通。

黑蛋子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居然也沒反駁,看來他是打心眼裡是害怕這個人。

(黑臉痧男人本名叫王吉安,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一般家裡人喊孩子不喊名字,只喊“老五、老六、老七!”時間長了,外面的鄰居也就一樣喊了,與我李小二差不多,估計等我年齡大了,也會升級成“李老二”的。)

此時宋寶平還在地上跪著懇求,宋寶芹一股勁兒的流淚,顯然,他做了鬼也知道,宋家的名聲還得放在第一位。

我爺爺直接靠著街道牆根蹲了下來,掏出他的捲菸,抽了起來。

宋寶平繼續聲淚俱下,痛悔的責罵自已,希望他爹能夠回心轉意,離開這裡。

一直持觀望態度的申貴喜,終於受不了自已媳婦這個樣子了。

申貴喜挪到宋寶芹身邊,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了,難道也對著自已媳婦喊一聲爹嗎?

申貴喜正在猶豫如何稱呼對方,卻見宋寶芹一臉鐵青的盯住了自已。

申貴喜心猛的一縮,咧著嘴尷尬的想笑一下,打破一下這緊張的氛圍。

“你也是個畜生!”

誰知申貴喜還未開口,就招來了一句怒罵,表情瞬間凝結:“我、我又咋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好賭成性!對我閨女不是打就是罵,你欺負我躺在床上不能動,不能為我三閨女做主嗎?”宋寶芹對著申貴喜破口大罵。

申貴喜被罵了個紅臉,眼光躲閃了起來,但他卻看到不遠處黑蛋子捂著嘴偷笑的樣子,那種幸災樂禍的笑讓他實在有些氣悶,心裡對著黑蛋子就是一番咒罵。

宋寶芹眼神兇狠的盯著申貴喜,繼續罵道:“畜生,往後你再敢賭,我遲早來找你,你若不能對我三閨女好些,我也一樣來找你!”

申貴喜嚇得縮了縮脖子,連忙懇求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以後我再也不賭了。”

宋寶芹問:“你當著街坊鄰居的面,怎麼保證?”

申貴喜信誓旦旦的發誓道:“我、我要是再賭,就剁了自已的手。”

“好!這可是你自已說的,你如果再賭,我親自來收你的手!”宋寶芹說完,又將目光對準了宋寶平兩口子。

剛剛老良只大罵女婿,還逼女婿發毒誓,讓宋寶平感到一陣欣喜。

他在想,只要有三姐夫頂著風,自已說不定還能逃過一次責罵。

但是他還是錯了,怨鬼就是記仇的,你妄想逃脫,這是不可能的。

宋寶芹說道:“寶平,你從小到大,我什麼時候不是把你當成心頭肉?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啊,你上有三個姐姐,你知道你是我傳宗……”宋寶芹說到這裡,忽然止住了話,他似乎想起了什麼。

可我爺爺卻聽的一愣,這“傳宗接代”四個字,人人都知道,為什麼他只講了個“傳宗”就不講吓去了呢,這讓我爺爺有些暗忖了起來。

宋寶平一個勁兒的磕頭:“我錯了,爹,無論怎樣,我都是你兒子啊,你唯一的親兒子啊,你可不能真的要了我的命啊……”

宋寶芹接著又說道:“從小到大,你都是我的心尖尖,你娘死的早,我都沒有續絃,知道為啥嗎?都說後孃打孩子,遲早饒不了,我不就是怕你們受委屈啊?可為啥到頭來,你們兩口子卻要這麼對我?”

申貴喜見老傢伙又將炮火對準了宋寶平,連忙又悄悄退到了一邊,反正只要不在他視線以內就安全了。

這老頭現在是逮誰咬誰,他可不能明知有風,還非得向前頂。

宋寶平頭埋的很低,不敢有任何反駁,生怕老爺子脫口將昨個晚上的事公佈於眾。

我爺爺此時實在忍不住了,開口詢問道:“老兄弟,我問你個事。”

宋寶芹遲疑了一下,說道:“你問吧。”

我爺爺點點頭,隨後問道:“寶平娘墳裡多了口棺材,你知道這事不?”

宋寶芹突然沉默了,不說話了。

這個表現讓我爺爺忽然想通了,那口棺材,老良只絕對是知道的,他從“傳宗”兩個字上猜出來的。

宋寶平兩口子也是聽的一愣神,周圍的鄰居也小聲猜測了起來。

宋寶平皺著眉頭問道:“爹,我娘墳裡的棺材,究竟是誰的?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事?”

宋寶芹閉口不言,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這次所有人都感覺裡面有事了,要知道在農村,墳裡多口棺材,相當於把自已的女人送給了別人,而且老良只的表現,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表現,正常人肯定聽說媳婦墳裡多了口棺材,一定會怒髮衝冠、破口大罵。

可此時老良只的沉默,讓人無法不懷疑,他有心裡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爺爺似乎明白了,說道:“你不想說,肯定有你的理由,只是,寶平將人家的骨頭砸了,會不會惹出什麼麻煩?我總覺得有些不妥!”

宋寶芹忽然怒不可遏的問道:“骨頭被砸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宋寶平不解了,詫異道:“爹,你這是什麼話,他出現在我娘墳裡,難道不該砸嗎?你讓街坊們聽聽,我哪裡砸錯了?”

這時宋正平也走上來,詢問:“大爺,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宋寶芹呆呆的說道:“你不該砸他啊,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宋寶平再次發出疑問:“你究竟瞞了什麼?你說出來啊!”

“不能說,不能說!”宋寶芹呆呆的說道,但是因為她說話比較緩慢,讓人遐想連篇。

我爺爺聽出了一絲苗頭,對著宋寶平說道:“寶平,你別逼你爹了,既然他不想說,肯定有他不能說的理由,唉!把他後事辦辦就算妥了。”

“不行!我必須要知道!”宋寶平這會兒突然來勁了,似乎他爹數落了他一頓,是自已理虧,現在輪到他爹理虧了,最多打個平手,到時候他爹也不好找他算賬,這是想要揪他爹的小尾巴啊。

我爺爺人老成精,豈能不知宋寶平的心裡的小九九,暗暗在心裡罵了一句。

宋寶芹還是一直慢吞吞的嘟囔著:“不能說,不能說……”

宋寶平咄咄逼人道:“不行,你今天不說清楚,你不能走,我孃的清白可不能讓你稀裡糊塗的給……”

“噗通!”宋寶平還未說完,只見宋寶芹直直的一頭栽倒了雪地裡。

“啊!”

街坊鄰居一陣驚亂。

“咋、咋了?”申貴喜躲在一邊,他媳婦一頭栽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爺爺連忙招呼申貴喜:“快,你老丈人走了,趕緊將你家媳婦抬回去。”

“哦…”

申貴喜一把扶起摔倒在地的宋寶芹,害怕媳婦被雪捂死,見媳婦緊閉雙眼,像是昏迷了過去,一把將宋寶芹給背了起來,一步一滑的走了。

宋寶平不樂意了,猛的站起來,對著空氣喊:“爹,你別走,你把話講清楚,你不準走……”

這時,宋正平連忙拉住宋寶平小聲訓斥:“行了,你別蹬鼻子上臉了,一會兒再被你嚎回來找你兩口子算賬?你怕是不怕?”

“我——唉——”

宋寶平如何不怕,但他心有不甘,他正為他娘墳裡多了口棺材而心緒不寧,似乎沒得到自已想要的答案,心中有些氣惱。

我爺爺這時候小聲說道:“寶平,你倆趕快回家,在你爹遺體前,多燒些紙錢。”

“為啥?”宋寶平被說的呆了一下。

我爺爺小聲猜測道:“我想,你娘墳裡多了口棺材,你爹肯定知道,而且他鐵定是默許了的,如今你砸了人家的骨架,肯定會惹出事來,你多給你爹燒點紙錢,讓他在下面說通說通……”

宋寶平眉頭一皺:“運城大爺,有什麼可說通的?我們又沒錯!”

“對啊,運城大爺,我們又沒理虧,幹嘛要對那人認錯?”寶平媳婦這時候的刁蠻展現出來了。

她一臉不屑的又說道:“我們沒去找他算賬,就不錯了。”隨後對著宋寶平與宋正平拱火道:“正平哥,你可不能坐視不理啊,你大娘墳裡多口棺材,一定不能了清!”

宋正平臉色不悅道:“連大爺都不肯說,你讓我跟誰了清?還有,你兩口子究竟做了啥?讓我大爺如此大發雷霆?死了,還要專程過來找你倆?”

宋寶平媳婦一下子就蔫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宋寶平。

宋寶平連忙打馬虎眼,小聲道:“嗐!正平哥,無非就是平時對他不好,他心裡有怨言,其實,我們也沒做啥子嘛,只是他一直太好計較。”

“放屁!”宋正平惡狠狠的呸了一口唾沫,冷聲罵道:“你們兩個逼我大爺吃糞便,這還叫做沒啥子?你們簡直——”

宋正平剛想再罵,宋寶平兩口子臉色更加的難看,眼見宋寶平媳婦嘴就要張,宋正平知道這娘們兒的尖酸刻薄,連忙住了口。

他知道誰家不拉屎,誰家又能將屁股擦的乾淨,誰又能拍著胸脯真正的說上一句——我很孝順。

那是不可能的,所謂“娶了媳婦忘了娘!”,可不是瞎傳的,那是經過多少淚與血的故事給凝聚出來的“至理名言”。

我爺爺也不想再說什麼了,看宋寶平兩口子的意思,是不會聽自已的,臨走只說了一句:“我年紀大了,這大冬天的,凍的也挺難受,你們自行商量吧!”

我爹扶著我爺爺回了家。

但宋寶平媳婦還是在後面尖酸的嘟囔了一句:“死老頭,多管閒事!”

宋正平臉色不悅道:“運城大爺這麼大年紀了,你怎麼可以這樣沒大沒小?忘了剛才誰幫著你們說話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咋這樣說我?”宋寶平更加的不樂意了,似乎她對於我爺爺罵他兩口子畜生特別的記怪。

(但是,我想替我爺爺說一句話,我爺爺是個很正直的老人,料定他已經猜出,這兩口子究竟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才怒罵他們。)

但是,令人沒想到的事,這兩口子第二天早晨就跪在了我家門前,究竟因為啥,咱們明天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