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東被李立明喝在當場,臉上瞬間呆住。我們無瑕瞅他,回頭聽李立明繼續說。
這是當時的國情,一個普通工薪族想要擁有這樣一支鋼筆,刨去日常開銷,那他要攢上將近一年的錢。況且也很不實際,工薪族攢錢買它沒有這個必要。
包括那兩支英雄在內,雖然時隔這麼久,但是保管的很好,精細的製作工藝一目瞭然。這是普通日常用品沒錯,但絕不是誰都能有隨處可見的。
看到滿地東西,丁曉東進屋。
李立明盤腿坐在地板上,鋼筆放在一邊,又瞅瞅裝鋼筆的牙筒。伸手開啟筆記本翻開幾張,每一張都看得很仔細,將本子朝向燈光,仍然看不出任何可疑。
筆記本的塑封在合上的時候發出脆響,邊角一定是斷裂了。明哥剛放下又重新拿起,對塑封的外皮邊緣仔細檢視。
他的樣子我們照做,先前我也看過,但沒他這麼仔細。
翻看過後,李立明將六本筆記本放在地板上排開,轉首又將三支鋼筆放在近處。眼睛盯著地板上的筆和本,瞬間進入沉思。
那樣子和神遊天外一般!
我和阿約七手八腳把立體模型在拔步床前拼好,人忙出汗了,李立明還像雕塑一樣定在那。
“不可能”李立明在我們等了好久冒出三個字,大家一起看向他。
張春來忙問什麼不可能,李立明沒回答,再次探出身去,把六本筆記本開啟,六本貼在一起擺好。
收回的手停在鋼筆上方,轉瞬又伸出去,手指輕輕觸控塑封皮的邊緣。
李立明手收回去。我在旁邊也伸手,有塑封皮的邊緣都去摸一下。手指觸碰到邊緣,立刻覺查每個塑封皮的邊緣,都有幾個微微凸點。
心裡立刻明白了,睜大眼睛看向明哥。李立明點頭,意思是我猜對了。
不同時間書寫,為了記住寫過的部分,一定要有書籤。而筆記本上下兩端塑封皮的凸起對稱,說明用來做書籤的東西,是橡皮筋。
邊緣部分勒出一點向內的凸起,是橡皮筋的勒痕!
六本筆記本,一定有字!
“明哥剛才是說不可能沒有字是嗎?”我問道。李立明仍然不回答,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李立明向後躺下,伸伸腿站起來,在筆和本旁邊踱步,眼睛始終不離筆記本。
大家就這麼互相看著,一句話不說。時間慢慢過去,不知不覺到了九點半。
“走村木匠”李立明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立體模型旁邊。之前拿出筆和本子的時候,我一直在說阿約父母的情況。這會兒李立明提起走村木匠,貌似看出點什麼。
果不其然,李立明突然轉身,回到鋼筆前盤坐下來,對阿約說道:“開啟它沒問題吧”。
阿約點頭同意。
由於三支筆長年沒有開啟,關節處非常緊。為了保險起見,李立明在鋼筆關節處滴上一點茶水,用溼毛巾把筆包起來,等水分浸透。
我們立刻問李立明,想到了什麼。
“筆和本都有了,就一定會有字,之所以我們看不到,必然是一種秘密的寫法,我們暫且叫它‘秘寫’”李立明指著地板上的東西說道。
剛才他說不可能,是想到了碘酒和澱粉,那種簡單方法,經不住時間,不可能是澱粉。
記得很小的時候看過一部電影,革命時期的地下黨就用澱粉記錄情報,那是一種很簡單的方法,只要加點碘酒就能看到上面的內容。
後來在紀錄片裡又看到,很早之前就已經有人研究出來神秘的藥水。只是因為當時的化學藥水很不穩定,有效時間一過,就會自己顯露出文字。
李立明想到的,是阿約的父母,不可能有化學藥水!
橡皮筋的勒痕,說明筆記本被用過。鋼筆尖的銥粒有輕微磨損,但紙張上一點劃痕也沒有,又說明寫字的力道非常輕。
“我當時覺得阿約父母文化很高”我對李立明說道。不排除阿約的雙親,化學知識也很好。
“沒錯”李立明輕聲說道:“知識水平應該很好,但是有些材料可不容易弄到”。
說話間李立明擰鋼筆,為了不損壞筆身,兩手抓得很穩,結果紋絲不動。
李立明拿著鋼筆發呆。
“拿水泡吧!”丁曉東說道。裡面的膠囊不會有什麼東西,存放之前一定經過處理。
阿約下樓拿了一個小鐵盆,裡面裝了熱水上來。張春來把鋼筆泡在小鐵盆裡。
李立明手拍著地板,問我們發現沒有,六本筆記本,雖然經過包裹在箱子裡封存,但是規格不一致的微黃紙張,色差並不大。
“你們想到了什麼?”李立明問道。
他這麼一問,大家能同時想到,當初這六本筆記本買的時候,紙張就幾乎同一顏色。
生產筆記本的紙張用料,黃道林紙。產地不同,生產時間不同,包括生產線不同在內,都會造成紙張顏色有差異。
眼前的六本筆記本,顏色有微小差異,但那一定是儲存的原因。相信當初買來之時,肯定用心比對過顏色。
“別急,我已經有懷疑的方向了,等一會兒先驗一下鋼筆”李立明說完,去一邊開啟他的電腦。
我們圍在筆記本邊上,七嘴八舌討論開來。阿約的母親,留下了筆和本,為什麼要用別人猜不到的秘寫方法。
“我猜一定是考驗你”丁曉東道。
“簡單了不是,要考驗不如找個隱秘地方畫張圖,考驗阿約的尋寶能力”我邊說邊笑話丁曉東,你是不是覺得別人都需要考驗,就你不用。
張春來從小鐵盆裡拿出鋼筆,擦乾外邊的水,抓在手裡嘗試擰開。
可惜還是不行,螺紋太緊!
“不行我忍不住了”我用不耐煩地口氣,叫阿約去拿碘酒來,咱們塗一張試試。
阿約有些遲疑,剛才李立明說過不可能那麼簡單。
“開了”張春來興奮地大聲叫著,一點點擰開筆管。
李立明立刻走過來,接過擰開的派克。同時我和丁曉東一人拿出一支英雄,擦掉水分,嘗試用力擰開。
筆管擰開,存墨水的膠囊早已腐蝕的嚴重,沒等用手捏,那膠囊在金屬罩裡黏成一個球。
李立明右手將筆管捏住,在左手心中使勁拍打。幾下之後,在左手心裡,掉出幾塊碎屑。
大家探頭過去,明哥手心裡的碎屑根本不是灰塵,顏色發灰,最大的和火柴頭差不多。
一時看不出是什麼。
有些像是金屬物!
腐蝕嚴重的膠囊,說明這三支鋼筆曾經使用時,裡邊用的書寫劑有一定腐蝕性,雖經過認真清洗處理,依然腐蝕厲害。
當然,時間太久也是重要原因。
“果然是這樣”李立明說話間,眼中帶著光芒,指尖用力捏那些碎屑。我和曉東照做,在英雄的筆管裡,也拍打出一些。
“阿約,去弄些鹼水,不用太多”李立明道。
我們一時不解,忙問明哥用鹼水乾什麼?李立明坐下指著筆記本,告訴我們,剛才說過一定有字,那麼即使是書寫力道控制得很好沒留下痕跡,但是按紙張上的橫線來說,寫字時一點沒壓上橫線,也可以做到。
寫小楷,非常工整的小楷!
但是一個字也看不到,那寫字的書寫劑會是什麼?鋼筆的膠囊,可是很怕化學藥劑,品質再好也不行。那麼,必須是一種腐蝕性不高的液體,這種液體對普通家庭來說,易得,而且要匹配黃道林紙。
這裡是偏遠的苗寨,時間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個時期偏遠苗寨可能有那些工業用的染色劑和反應劑嗎?
“剛才看到立體地圖,想到劉宏說阿約的父親是走村木匠,讓我想到了”李立明道。
李立明說到這裡,大家同時想到,異口同聲的說:“木漿”。木漿,調過色的木漿,顏色匹配黃道林紙,也是木漿紙。
“對”李立明接著說道:“但光是木漿還不行”。
“書寫很薄,木漿溶進了紙張,光是木漿沒什麼用”丁曉東道。
“看下立體模型,用來粘木質邊框和石膏的是什麼?”李立明道。
粘木板和石膏的,肯定是木工膠,最常見的是乳白膠。但仔細一想,乳白膠雖然也可以調色,但乳白膠液體想用鋼筆書寫,不可能。
鋼筆尖,不允許書寫液中有雜質!
“明哥的意思是,豬膠”張春來道。以前聽人說過,老木匠做活,常常自己熬豬膠。現在很少有人再費時費力的自己熬製,商品膠價格便宜。
李立明伸出手心裡的碎屑說道:“鉛皮,或許是鋁條”。
大家看著李立明,他的意思很明顯,鉛皮或鋁條,纏在膠囊罩外面,用來加熱保持溫度。
阿約端著碗上來,裡面是鹼水。李立明手指蘸取一點,放在舌尖,嘗過之後讓阿約下去,再放一點鹼。
阿約再次下樓。我們也抱怨起來,阿約雙親用那麼複雜的方法寫字,搞得跟諜戰一樣,為什麼呀?
李立明轉過身來,對大家說道:“不用費心,二老這麼做,一定有必要”。
阿約再次回來,李立明用手指蘸取,選了其中一本上的第二頁,在最下邊的角落開始塗抹。
張春來回頭四下尋找,是想弄個更好的工具。
反覆蘸取塗抹,只塗了半張就停下來。“等吧!先試驗半張”李立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