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明翻看每一個模組,甚至每一塊都抱著試試重量。

十二個模組,每兩個合成一個方盒,互相錯開佔用缺少的部分。設計精妙之外,製作它的人必然做過構思和預製。

上邊各省和主要城市,只用小字標出名字。要不是大家眼睛都好,那些小字要用放大鏡看。

“用泥模先做個預製,確定這十二個模組當中,哪兩塊對合成一個方盒”李立明說著,將兩塊模板拽到近前,指出盒子邊上的記號,再把盒子翻正,一塊是青藏西北部,一塊的大部分是浙江。

重點是盒邊板上的記號,是刻刀剔字,標記哪塊木板之間介面的符號。這樣做方法雖費一點工時,但能確保木板介面嚴絲合縫。

“老傳統的東西,才是真東西”我說道。

“呵呵”李立明笑道:“十二天干地支,阿約的父親,是有傳承的人!”。

“石膏調色,明哥是不是由此聯想到他調製木漿?”張春來問道。

李立明說是的,他剛才也是看到模型才聯想到,阿約的父親是走村木匠,那他對熬膠調色必然在行,但也只是想到了材料必然是易得,沒試驗不敢確定。“重點是地圖模型,是手工雕出來的”李立明說道。

雖然表層有淋漆,但主體石膏決不是脫模出來的東西。山川河流,每一處細小差異都做得如此細緻,木匠是能做到的,但能做到的前提,必須有實物參照,或者是中國全部國土的航拍照片和引數。

“地名,小楷是用什麼寫的?字那麼小還工整,像是印上去的一樣”我問道。

“是野豬……”!

“快來,有字”丁曉東在筆記本前撅著屁股,明哥話沒說完,一聲大叫嚇得大家渾身一顫。

大家快步走向筆記本,李立明邊走邊數落曉東,鬼叫個什麼勁。

丁曉東興奮的舉著筆記本,讓我們看。

李立明人未到,手已經伸出。接過本子,我們靠在明哥身邊檢視,只見塗了一半鹼水的紙上,每條橫線之間,此時出現很多淺紅色的筆劃,這些筆劃大多是橫豎,看不出完整的字是什麼。

阿約伸手拿本子的時候全身在顫抖,眼中淚水欲奪眶而出。

“你可別哭出來,當務之急是要多弄點鹼來”我對阿約說完,他擦乾眼角,換了雙鞋飛奔出門。在二樓的護欄上起跳,阿約飛落院中,人影鬼魅一般出了院子。

李立明長出口氣,說果然是這樣。剛才想到了道林紙,他在心裡就懷疑,能在道林紙上寫字,卻不留一點痕跡,筆尖力道控制的再好也不可能。

筆尖劃過紙面,書寫面上一定會有細微極小的劃痕。一點也看不出來,必然是筆鋒過後,書寫液蓋住了痕跡,再合上本子壓平,才能做到讓人難以覺察。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這種紙張又厚又結實的木漿紙,用的是改進過的道林紙技術。

不是叫道林紙就是美國的!

李立明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麼書寫液,可以在道林紙上一點痕跡不留!

直到和立體模型聯想在一起,才想到阿約父親是走村木匠,可以熬豬膠,可以提取木漿,更可以給木漿調色。

“還沒全部反應出來,再等一會兒”李立明道。

此刻大家心裡想著,他雙親用秘寫留字,一定有很深的用意!

“他家一定有大事兒”李立明指著滿地東西說道。

我們問明哥,為什麼這麼說?

拋夫棄子,能放下自己的孩子不管,這樣的女人雖然不少見,可那畢竟原因複雜。

“還是我剛才說的四個字,人之常情”李立明道。即使阿約的母親離開家,不管什麼原因,走之前也會給阿約留下什麼,畢竟阿約是她的孩子。

當然最瞭解內中原委的是阿約的父親,他在妻子離去的時候,一定不會輕易放棄,肯定是不讓她離開。

這也是人之常情!

連跟阿約告別也沒有,而且是阿約離家上學期間。

說明當時,事情發生的突然!

“仔細看,上面還有什麼!”李立明指著立體模型,讓我們去看。

立體模型上,除了地名和圓點代表的城市以外,展現的全是山川溝壑走勢。李立明指出一點,位置是甘肅上邊,巴丹吉林沙漠附近,有一個很小的針孔。

“廣西的走村木匠,在祖國北疆確定作標”丁曉東道。這事聽著就像不想當大夫的廚子,不是個好司機一樣,活兒有點多呀!

“哈哈哈哈,你去當大夫吧!”說完我去拿剩下的鹼水。

張春來找來幾支棉籤,和我一起塗抹。李立明也過來幫忙,丁曉東更是去揹包裡翻找。

當我把上半張快要塗完,之前的紅色筆劃上,漸漸浮現出完整的字跡。手停住塗抹,眼晴盯著越來越清晰的字跡。

字型果然是小楷,筆跡輕柔,上下避開橫線,而且工正美觀。

是女人的字!

阿約說他阿姆不會寫字,也沒見過她寫字。現在想來,應該是他阿姆有意避免他看見。

最前邊的句子只有一半,我直接從句號開始看。

‘一年多的等待,沒等來一個人,連預想會來自六隊的清洗,也沒有發生。這樣就有兩個可能,也許是總部判斷這邊不可能有生還者,連最起碼的搜救都省下了,另一個原因,總部出事了’!

把剩下的兩行塗完,我起來把筆記本交給李立明。“來自六隊的清洗,看著像是有什麻煩”我道。

“把那鹼水全用掉”李立明說完,去瞧上面的內容。

張春來悶頭幹活,不時直起腰來換氣。我繼續拿棉籤塗抹,也注意水量不能太大,可是半碗鹼水很快見底。

阿約家食用鹼本來不多,瞅一眼丁曉東,衛生筷子做個超大的棉籤,用的還是紗布。

“太浪費了”我道。

塗過的放在一邊,現在剩下兩本沒動過。李立明叫我們過去,立體模型上還有沒找到的線索。

地圖上標記城市的字,和筆記本上字型相同,說明立體模型是阿約的雙親兩人完成。

這東西不是短期可以做完,阿約一定見到過製作過程,但當時的阿約不知道這有什麼用。“一定有用,也許是想確定什麼地方,這可是全國地形啊!”李立明道。

“對了,剛才說什麼野豬”張春來問道。

李立明說模型上的字,用鋼筆是寫不上去的。模型表層石膏摻了什麼東西,很可能是封玻璃邊的油泥,又淋過漆。那東西鋼筆寫不上去字,八成是野豬鬃,簡單易得,加工處理的好,用來寫這樣的小字算是上好的工具。“阿約的雙親,心靈手巧”李立明道。

大家盯得累了,也沒在立體模型上找到其它針孔。沒辦法,只能等白天,到院子裡用放大鏡。

四個人坐下來抽菸喝茶,不時瞅一眼塗過鹼水的本子。睏意襲來,大家也不由苦笑,那麼著急幹嘛呢!黑燈瞎火的讓阿約去弄鹼,等白天不行嗎!

“別笑,等會兒就到愁眉苦臉的時候了”李立明道。

我們問為什麼這麼說。

李立明把剛才的本子放到中間,指著最後一句話。

總部出事了!

“聽著好像人不少,挺大個組織呀!”我道。

“清洗,這個詞讓人浮想聯翩吶!”張春來說道。如果真是那殘酷的意思,這些人做的事好像很重大,滅口一般不會是為了錢。一定是事情本身,有著驚天動地的秘密。

我回身爬著去看看剛才塗過一些的筆記本,只有一些淺紅的線條,在紙上還很稀疏。

我又爬回來,轉身躺著。李立明的呼嚕聲響起,張春來也躺下閉眼。

不知過了多久,阿約飛身進屋。我坐起來看錶,才睡著二十多分鐘。

隨手把本子拿給他看,阿約接在手裡,眼睛睜得很大。

“我一直不相信,阿姆是簡單的離開”阿約看完後說道。跟我想的一樣,有什麼力量在威脅她。

我晃悠悠起來,和阿約下樓去弄鹼水,加熱溶化,讓鹼分飽和。阿約弄回來將近三公斤,估計全苗寨也就這麼多。

“弄了兩個小店”阿約道。

鹼水弄好端到樓上,要等涼一些再用。丁曉東先給我們一聲‘噓’,將本子遞給阿約。

我在阿約邊上看到上面內容:‘也許同生說的對,這麼一支拼湊起來的隊伍,不管思想課怎麼做,想把人心聚攏在一起,都是做夢。

一覺醒來,王建國不見了。幾天前大家還信誓旦旦建立攻守同盟,早上發現他所有的東西都拿走了,只留下一串腳印。

剩下的三人不寄希望於他是去找幫手,或者做些什麼,只能希望他不要再回216。

事情在出發時就帶著疑問,那麼匆忙,物資不齊,怎麼可以行動?根本不是短期任務,可大家還是相信了。直到遭遇伏擊,老田都不相信,總部會除掉我們。

之間完整的計劃,原來是場騙局,只為讓我們來到這山谷,然後坑殺。

我相信同生,那不是六隊’

“看著像逃亡日記”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