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閣庫的大火立刻吸引了國子監眾人的圍觀,等到范進趕到火場時,大火已經被撲滅,徒留被燒得焦黑殘敗的房屋。

孫太傅憂心忡忡地望著火場,一名撲滅火的小廝來報:“孫大人,火場之中並未發現屍體,只是這外院之中殘留一些血跡,不知是何人。”

孫太傅眉頭皺得更深,問道:“你們確定,李助教在架閣庫中嗎?”

一旁的小廝面面相覷,支支吾吾地說道:“小的們也不知,就是孫公子說要......”說到這裡,小廝們不敢再講了,低頭覷著眼看向孫太傅。

孫太傅心裡本就著急,一聽小廝這般吞吞吐吐,更加煩躁,呵斥道:“要什麼?快說!”

“要好好教訓李助教!可等我們趕到時,架閣庫已經著火了。”小廝們說完,便低下頭,不再言語。

范進聽後,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說道:“孫公子為什麼要教訓李助教?還有,他怎麼知道李助教在架閣庫中?現在,他們倆在哪裡?”

一連串兒的問題,齊齊拋來,可是任憑怎麼問,小廝們卻是一問三不知。

孫太傅看見架閣庫的殘垣斷壁,心知此事必與冒名頂替之事有關,推測李書漫恐怕是因此慘遭毒手,只是尚不去清楚自已的兒子為何牽涉其中。他嘆了口氣,對范進說道:“範博士,此事還是交由老夫調查吧。”

“可是,李助教她......”范進說道。

“老夫會找到她的。”孫太傅承諾道,又對著眾人嚴厲地說道:“皇帝辟雍大典臨近,此事尚未定論,爾等皆不可外傳!”

“是!”眾人躬身,齊聲說道。

孫太傅對此事下了禁令,每個國子監中人都諱莫如深,一心投入到籌備辟雍大典之事上。

而范進卻是心急如焚、無心讀書,焦急地在房中踱步,苦等李書漫的訊息。傍晚時分,有人輕叩房門。范進以為事情有所進展,連忙開門,卻看見葉景桐嗤笑地站在門前。

范進希望落空,落寞地問道:“葉公子,找本官有何事?”

葉景桐嘴角一勾,徑直走入房間,得意地說道:“自然是李助教的事了。”

范進大驚,急忙問道:“你有李助教的訊息?”

葉景桐不慌不忙地坐下,自顧自地斟了一杯茶,刻意怠慢范進,說道:“家僕來報,他看見孫公子將李助教抱上了馬車,朝城東駛去。而且,李助教貌似傷得不輕,一直昏迷不醒,腦後有大片血跡。”

范進的心猛然一顫,他回想院子中留下的大片血跡,不禁擔憂起李書漫的性命。他腦中一片空白,急切地問道:“你的家僕可看見他們去了什麼地方?”

葉景桐輕慢地搖了搖頭,又戲謔地看向范進,說道:“恐怕李助教這次凶多吉少了!”

“為何?”范進驚道。

葉景桐端起茶杯,輕輕吹涼茶水散出的熱氣,說道:“李助教曾公然戲弄孫高中,此次他藉機尋仇,不料卻失手重傷李助教。所以,為了掩蓋罪行,您猜孫公子會如何呢?”

范進瞳孔一震,手心中冒出一層冷汗。

“殺人拋屍!”葉景桐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可能!”范進不願相信,下意識地反駁,思索片刻,急忙衝向門口。

“範先生是想去找孫太傅嗎?”葉景桐見狀,大聲喊道:“我勸您還是不要自投羅網。”

范進剛剛邁出的腳,停在了半空中。葉景桐說的沒錯,孫太傅今早的表現極為異常,不僅阻止自已問話,還下了禁言令。種種行為,很難不令人懷疑,孫太傅妄圖包庇其子、掩蓋罪行。

范進僵直的身子無力地靠向門板,後背貼著門框滑了下去,最終癱坐在門檻上,無助的悲涼充滿心頭。

明明知道李書漫生死未卜,明明知道兇手是誰,自已卻無能為力,猶如籠中發瘋的猛獸。他不甘心地說道:“難道我只能這樣袖手旁觀?”

葉景桐說道:“我已經派了家僕沿途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只是這樣?”范進無奈地苦笑道:“孫高中呢?讓他逍遙法外嗎?”

葉景桐收起笑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騭。他知道,在這一番誘導下,范進已然落入了自已的圈套。他沉聲說道:“只要孫太傅一日在位,孫高中就會一日囂張。所以,若想還李助教以公道,必先要扳倒孫太傅!”

范進咬緊牙齒,手掌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洶湧的恨意從眼底氾濫出來。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扳倒孫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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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自立國以來,崇尚教化,注重選拔。又由於之前的考題洩露造成的風波極大,所以為了安撫仕子,皇帝特命文官書吏相伴,於國子監臨雍講學,用以彰顯天子的重才愛賢之情。

天剛破曉,熹微的晨光尚未驅散陰沉的天色,密雲之間的一輪殘月,漸漸隱沒了邊緣。國子監中燈火微弱,卻更顯靜謐莊嚴。穿過太學門,一條長長的甬道直通國子監正殿——辟雍殿,正是今日皇上講學之所。

雖是凌晨,卻早有禮部堂官引導內大臣到廊下侍立,為首除孫太傅之外,侍衛到臺階下東西兩翼站立,祭酒以下各官在西班,國子監諸生分列在東西班之後。

范進站在西班,葉景桐位於他的身後,兩人不動聲色間,暗暗交換了眼色。范進又看向廊下的孫太傅,依舊泰然自若,渾然不知即將會發生的事情。

旭日東昇,國子監上琉璃瓦熠熠生輝。

皇帝開始講學,針對國政、經史、儒學等,一一討論。各位官員同聲附和,全體監生詳實記錄。時至午時,辟雍大典才宣告結束。

正當眾人如釋重負、準備退朝的時候,范進忽然大步走到正中,雙膝跪地,手中高舉一封奏疏,高喊道:“臣,范進,有本啟奏。”

在場各級官員、監生皆譁然,沒想到居然有人在辟雍大典中上疏參奏。又同時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情,讓范進如此急不可耐,非要今日上諫。

皇帝微微一怔,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望著臺下的范進,問道:“範卿,有何要事?”

范進抬頭,目光炯炯,大聲喊道:“臣參國子監祭酒孫太傅,三大罪。其一,縱容其子,欺壓婦孺。其二,動用職權,冒名頂替。其三,包庇兇手,毀屍滅跡!”

眾人驚愕,齊齊看向孫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