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個姓孟的交出來!”婦人叫罵道。

“對!交出來。”身後的眾人高舉棍棒喊道。

李書漫扒著門,雙眼透過門縫兒中一看,門外足足有二三十人,手中都拿著鎬斧棍棒,怒氣衝衝地朝著門叫囂著。

李書漫轉過身來,背靠在門上,欲哭無淚地說道:“這可怎麼辦呢?”

村野僻壤,人們的思想更為傳統。可能自已剛剛的一番話,被這婦人一頓挑唆,引起了眾怒,紛紛拿起傢伙,浩浩蕩蕩地前來上門討伐。

本想自已出一口氣,之後便逃之夭夭,離開這裡,讓這婦人找都找不到。沒想到,這婦人號召力組織力如此之強,竟然在短短時間聚集起這麼一大群人。

看來,今天自已真是闖了禍了。

“芸娘姐姐。”顧小明慌忙地問道:“這裡有沒有後門啊?”

芸娘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即使有,恐怕也被圍堵住了。”

李書漫聽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眾人見門遲遲不開,有些不耐煩,紛紛上前,用力撞門。單薄的木門被撞得砰砰作響,門閂也幾近開裂。

李書漫緊咬牙齒,使出渾身力氣,拼命抵在門後,阻止門被撞開。

砰,砰,轟——

門應聲而倒。

李書漫差點被撞飛了出去。

“就是她!”婦人指著李書漫說道:“就是她妖言惑眾,說什麼’生男生女,是由男子決定‘。”

“大家聽我解釋。”李書漫面對眾人,露出了討好的笑容,說道:“這是孟住持說的,我只是轉述一下他的言論。”

“那個姓孟的在哪兒?”一人喊道。

“這個嘛。”李書漫點了點食指,硬著頭皮說道:“孟住持喜歡雲遊四方,我也不清楚他現在在哪兒。”

“既然找不到姓孟的,今天就拿你開刀。”

一聲令下,眾人一擁而上,不由分說地反扣住李書漫的手腕,半拖半拽地將她拉走。

望著憤怒的眾人,李書漫連連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胡說了。”

這個事情的走向,怎麼只衝著我一個人來了?

李書漫心中哀嘆。

孩子們見書漫先生被拉走,急忙上前阻攔,稚嫩的小手死死抱住村民的大腿,不肯鬆手。

“上一邊去。”

村民們連踹帶推,孩子們接二連三地摔倒在地。尤其是胖丫,額頭上瞬間鼓起一個大包。

小冀見狀,默默走到門口。

“門口那個小孩兒,趕緊把路讓開。”村民喊道。

小冀並未理會,小手背在身後,摸向別在後腰處的匕首。

“住手!”李書漫喊道,看著小冀,輕輕搖了搖頭。

她知道,小冀是想掏出匕首。

若是小冀出手,定會傷人。

小冀看著李書漫懇求的眼神,默默縮回了手,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刻入掌心。

“趕緊讓路,別擋道。”

村民粗暴地喊叫,硬生生地將李書漫從小冀的眼前帶走。

孩子們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

顧小明望著李書漫的背影,跑到小冀面前,憤怒地剁了一下腳,怪罪道:“讓你住手,你就住手。你看,書漫先生都被帶走了。”

小冀沉默地垂下了頭。

顧小明焦急地踱來踱去,突然,腦中閃現一個想法。於是,飛一樣的衝了出去。

——

山中氣候多變,早上還是晴空萬里,午後便已陰雲壓境,舒朗的天空瞬間變得逼仄了起來。

元崇翻開手掌,掌中鮮血早已拭去。他微蹙著眉,說道:“世人都說,血肉模糊,恐怖至極。可我,為什麼分不出血的顏色?”

鷲鷹在身後,默默站立。

元崇攤開公文,字跡工整的公文上,赫然染著大片的血跡。

“今狄國乃太后手握實權,元崇雖已登基,但政令不通。狄國雖大軍壓境,但主將疑戰,朝堂不和。吾國可從中挑撥,縱橫捭闔,則狄兵自潰矣。”

元崇一字一句地念著公文,露出一抹陰冷的微笑,嘆道:“真是好計謀!”

鷲鷹在地上,燃起一把篝火,熊熊的火焰映照著元崇的臉,異常冰冷。

元崇一把將公文投入火中,公文瞬間被火焰吞噬,捲曲碳化。

“可惜啊,不會有人看到了。”

木柴在火焰的燃燒下,噼啪作響,周圍萬籟俱寂。忽然,遠方傳來一陣嘈雜聲。

“交出孟德爾,燒死李書漫。”

“交出孟德爾,燒死李書漫。”

一群人高喊口號,押著一個女子,向刑場走來。

村落離縣城較遠,一般的案件都是由村長主持公道。當然,村中若有作奸犯科者,有時候也會在村民的見證下,在這裡處以極刑。

元崇遠遠望去,發覺被押的女子有些面熟,好奇地問道:“他們是在做什麼?”

“回公子,這些村民貌似要燒死那個女子。”鷲鷹回答道。

“哦?”元崇眉毛輕揚,隨即癲狂地發笑,拍著手說道:“真是有趣!真是有趣!”

——

李書漫被憤怒的村民一路押來。走到刑場後,幾名村民上前,將李書漫綁在柱子上。

李書漫奮力掙了掙繩子,無奈繩子太緊,身體完全動彈不得,粗糲的繩子將李書漫的脖子勒出一道深深的紅印。

“此女妖言惑眾,竟揚言‘生男生女是由男子決定’。”婦人上前,面向村民說道:“此等妖婦,定是蛇精轉化,禍亂人間。”

“拔了她的舌頭!”

“燒死她!燒死她!”

眾人高舉拳頭喊道。

在婦人的指使下,幾名村民在李書漫的周圍鋪上乾草,潑上白酒。瞬間,濃重的酒氣充斥著李書漫的鼻腔。

婦人接過火把,面向李書漫,冷冷笑道:“今天,就燒死你這個妖婦。”

李書漫瞳孔一震。

火焰熊熊燃起,冒出了滾滾的黑煙,一團火紅色的光亮映入李書漫漆黑的瞳仁當中,越來越近。火把被燒得噼啪作響,李書漫感到臉上有些炙烤,零星的火星崩到面板上,襲來鑽心的疼痛。

“不能燒!”老嫗從人群中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哀求道:“親家母,不能燒。她是一個瘋子,說的都是胡話。”

“瘋子?”婦人不可置信。

“是的,婆母。”芸娘也趕了過來,淚水撲漱漱地流下來,說道:“是我沒用,生不出男孩,都是我的錯。”

婦人疑惑地打量著李書漫,問道:“你是瘋子?”

李書漫望著臺下眾人,一副恨不得將她食肉寢皮的模樣,不禁悲從心起。突然,她旁若無人地大笑了起來,似乎在嘲笑他人,也似乎在嘲笑自已。

“我是瘋子。”李書漫承認道:“可我說錯了什麼呢?”

淚,似決堤般湧出。

李書漫怒喊道:“我只是說出了真理。”

“瘋了,瘋了,我看她真是個瘋子。”

“快點燒死她。”眾人喊道。

婦人也有些膽戰,但事已至此,不能退縮。她只能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去點燃乾草。

李書漫抬起頭,烏雲裂開一道縫隙,一束陽光傾瀉下來,照到她臉上。

17世紀,因為支援日心說,布魯諾被活活燒死在羅馬的鮮花廣場上。

當時自已還曾嘲笑過中世紀的教皇是多麼的愚昧,沒想到在這個朝代,自已卻變成了那個要被燒死的布魯諾。

當所有人都堅信謊言,捍衛愚昧,享受著桎梏的思想所帶來的利益中,一旦有一個人說了真話,那他便失去了發言的資格。

可嘆!可笑!可悲!

火,瞬間席捲刑臺,熊熊燒起。臺下的人們抻長了脖子看著,等待著他們眼中的“妖孽”是如何浴火焚身,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