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突帶領著一支龐大的奚人騎兵隊伍向著契丹進發。

他們氣勢磅礴、聲勢浩大,一看便知此行並非只是簡單地前去要人那麼簡單。

然而,對於崔漱玉而言,這些都與她毫不相干。此刻,她最為關注的問題是:可突交給自已的信物是否真能奏效?

要知道,僅僅憑藉一把短刀,就要換取各部落維持生計所依賴的戰馬和牛羊,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面對如此艱難的任務,崔漱玉深知自已已無路可退,唯有咬緊牙關勇往直前。

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當眾人得知這些戰馬和牛羊乃是敬獻給湖神之物後,無論是部落中的小頭人們,還是普通的牧民百姓,竟然無一人提出異議。

在各個小頭人有條不紊地指揮下,原本散落在草原各地的牧民們日夜不停歇地趕路,短短不到一週的時間裡,便成功地將成千上萬的戰馬和牛羊驅趕至崔漱玉所在的部落。

經過仔細清點核算,戰馬的總數竟高達一萬六千多匹,而牛羊的數量更是遠遠超出預期,多達五萬有餘!

這樣驚人的資料意味著,奚人幾乎已經傾盡全力,掏空了自家的全部家底!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豪賭,一場關乎奚人生死存亡的豪賭。

奚人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湖神的身上。

崔漱玉知他們的想法,但是卻不能理解。

在她看來,這種毫無理智的信仰,只會讓整個部落陷入絕境。

一旦賭輸了,那麼這個冬天,將會有九成的奚人凍斃在風雪之中。

而她,大機率也會是其中的一員。

雖然知道,但是她根本無力改變。

不僅如此,身為薩滿的她,一旦表現出一絲對神的不虔誠,那麼下一刻,大概和那些牛羊一樣,被當作祭品送出去。

想到這裡,崔漱玉的內心感到十分絕望。

“難道只能聽天由命了嗎?”

這個念頭一起,就被她立刻否決了。

她崔漱玉,不信命!

從被擄到草原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在與命運做抗爭。

如今她所得到的一切,都離不開她所做選擇和努力。

現在,似乎又到了選擇的時候了。

是選擇留下和奚人們一起賭一把,還是選擇冒險離開?

她不想賭,因為她覺得贏的可能性太小。

但她也不想離開,因為她如今的一切都來源於奚,一旦離開,那麼她這七年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況且她一個弱女子,又有什麼地方可去呢?

一時間,她有些進退兩難。

不自覺的,她的腦海中浮現了那個造成她今天困境的身影。

“湖神……麼?”

想到對方的要求,她的思維立刻發散開來。

“戰馬和牛羊都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真正想要的,應該是那個叫做盧大山的人,不,肯定是!”

崔漱玉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也就是說,只要能夠得到盧大山,就能夠得到湖神這個靠山,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豪賭或許能贏!”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可突會那麼果決了。

只要能成功地從契丹人手中奪回盧大山,並將其奉為貴賓,甚至設法讓他留在部落之中。

如此一來,鑑於湖神對他的高度關注和重視程度,想必湖神絕對不會對奚族面臨的困境袖手旁觀、無動於衷。

退一萬步講,如果最終未能救回盧大山,亦或是他已不幸身亡,但湖神的憤怒與責罰必將由契丹人去承受和麵對。

思及此處,崔漱玉不禁對可突都心生欽佩之情。

\"沒想到竟能籌劃至如此境界,不愧為部落之領袖!相較而言,我之前的那些念頭實在過於天真幼稚了,幸虧未曾輕率行動啊。\"

心中包袱落地後,她便全心全意投入到祭祀湖神的相關事務籌備當中。

身為部落首位直接面謁神明的薩滿巫師,儘管崔漱玉年紀尚輕,但其威望已然緊逼桑達等資深薩滿前輩。

此外,由於持有首領可突所賜予的信物,部落中的牧民們對她更是尊崇有加、深信不疑。

正因如此,祭祀活動的各項前期準備工作得以有條不紊地高效推進。

十天的期限轉瞬即至。

眼看著約定好的日子終於來臨,但前往契丹的可突一行人卻依然遲遲未歸。

崔漱玉心急如焚,思考片刻後的她毅然決然地做出一個大膽決定:不再苦等他們歸來,必須要按原計劃提前動身趕往古納湖!

於是乎,在崔漱玉精心部署之下,一場別開生面的行程就此展開——

只見那些身負重任、負責\"吹拉彈唱\"的祭祀人員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方,而負責驅趕戰馬和牛羊的牧民們則小心翼翼地遠遠跟在後頭。

相較於十天前那次浩浩蕩蕩的壯觀場面而言,此次參與祭祀活動的人員數量驟減。

整個隊伍看上去異常單薄,區區十幾人而已。

更令人唏噓不已的是,這些人中竟然有半數都是上次祭祀慘劇中僥倖存活下來的倖存者!

面對如此窘況,崔漱玉滿心無奈又深感無力。

但換位思考一番,其實她也完全能體諒眾人此刻複雜矛盾的心情。

上次那場驚心動魄的祭祀儀式導致太多人慘死當場,死亡率之高超乎想象,最後真正倖存於世者不過僅佔總人數的一成罷了。

如此駭人聽聞的資料擺在眼前,任誰都會心生恐懼吧?

就連此時此刻的崔漱玉本人,內心深處同樣充滿了恐慌與不安。

為了給自已鼓氣,她只能一邊跳著薩滿舞,一邊大聲的唱著禱詞,藉此壓制住心中的恐懼。

同時也希望那位“喜怒無常”的湖神聽到自已的聲音,以免出現誤殺。

她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考慮到奚人可能會帶盧大山一起來,為了防止驚嚇到他,盧哲早已經命令鬣狗人和大魚人不得輕舉妄動。

這些傢伙雖說腦子不太靈光,但對於主人所下的指令卻是堅決執行到底的。

所以當那支祭祀隊伍抵達古納湖畔的時候,它們仍舊安安分分地守在湖邊,一點兒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如此一來,本來還有些提心吊膽的崔漱玉他們總算是稍稍放下心來。

確定暫時沒啥性命之憂後,大家便開始有條不紊地忙活起來。

有人負責搭建篝火堆;有人則將事先備好的牛羊頭顱獻上充作祭品。

一切準備就緒,祭祀活動正式拉開帷幕。而身為主持這場祭祀大典的薩滿巫師,崔漱玉此時亦圍繞著熊熊燃燒的篝火翩翩起舞,同時唱起禱詞。

“偉大的河流與湖泊之靈,您帶來了清洗和療愈的力量,我們謙卑地祈禱,懇求與您保持一致,讓您的力量流過我們……”

和上次不同,這一次她並未使用奚人的語言,而是直接使用了漢語。

她是懂得變通的。

盧哲津津有味的聽著,等到她停下來的時候,才在幾個大魚人的簇擁下從湖裡走了出來。

一邊走一邊“啪啪啪”的鼓掌。

“唱得不錯,值得表揚,不過我要的可不是這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偉大的湖神,小女子明白!”崔漱玉立刻跪下行禮,“您要的戰馬和牛羊,很快就會送過來!”

“嗯,很好!”盧哲點了點頭,“盧大山呢?也是在後面嗎?”

“這個……”

崔漱玉面色一僵,然後咬了咬嘴唇,硬著頭皮開了口。

“我們首領已經在十天前向契丹出兵,雖然現在還沒有訊息,但他一定會努力把人帶回來的,請湖神再寬限些時日!”

“契丹?”盧哲一皺眉頭,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難道帶走盧大山的不是奚人,而是契丹人?”

這一刻,他的預感告訴他,事情變得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