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哲的預感是對的。

而且事情遠比他想的還要麻煩

原本雄心勃勃想要去契丹“偷家”的可突,怎麼也想不到自已竟然會如此倒黴,剛剛抵達對方家門口,就迎面撞上了回家的主人。

這意外的遭遇讓他措手不及,結局似乎已經註定。

同樣身為宇文鮮卑的後裔,雙方對彼此可謂知根知底,心知肚明。

因此,他們毫不猶豫地省略掉了那些無用的口舌之爭,選擇用實力說話。

隨著雙方首領下達命令,戰鬥瞬間爆發,兩支隊伍在遼闊的草原上展開了激烈廝殺。

儘管都效忠於突厥,但奚人和契丹卻有著本質區別。

如果把奚人比作忠誠的獵犬,那麼契丹無疑就是兇猛的狼群。

面對數量遠超自身幾倍的契丹大軍,奚人軍隊毫無還手之力,迅速潰敗,四處逃竄。

身為奚人首領,可突清楚地意識到從一開始自已便成為了敵人的重點攻擊物件,逃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使僥倖運氣好逃回部落,對於已經傾盡所有奉獻給湖神的奚人而言,等待他們的唯有毀滅一途。

事已至此,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拼死一戰!

如此一來,即便未能達成湖神之所求,但他也用自已的生命向對方證明,他已經盡力了。

彼時,則將由契丹之人承受湖神之怒焰,而奚人則得獲那一縷生機!

思及至此,可突眼眸之中閃過一抹決然之色。

“為湖神而戰,庫莫奚之壯士們,奮勇殺敵啊!”

言罷,他即率最後之千餘名奚人騎兵,驅馬徑奔敵陣之中軍大旗所在之處!

然則,此僅餘數十米之距,於彼等而言,仿若天塹一般難以逾越!

直面契丹人之攔阻截殺,可突身後之奚人騎兵愈發稀少。

等到他抵臨契丹之中軍大旗前方之際,周遭已再無其餘同袍相伴左右。

渾身箭矢如刺蝟般之可突,深感已身之生命力正飛速消逝,然觀及對面之契丹首領大賀摩會時,其竟展顏一笑。

“我……等著你……”

說罷,只見他嘴中猛地吐出一大口猩紅刺目的鮮血,如泉湧般噴灑而出,濺落在身下的土地上,形成一灘觸目驚心的血窪。

緊接著,他的身體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量一般,軟綿綿地從馬背之上墜落下來,重重地砸向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隨後,他的雙眼緩緩閉上,氣息全無,生命跡象就此消逝。

然而,令人詫異的是,即便已然身死,他的面龐之上竟仍舊掛著一抹充滿諷刺意味的笑容,彷彿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滿不在乎。

如此怪異離奇的場景,使得契丹首領大賀摩會不禁眉頭緊蹙,原本因獲勝而喜悅的心情瞬間消散了幾分。

一旁善於察言觀色的將領見狀,急忙上前勸慰。

\"大王莫要將此人放在心上,他不過是一條走投無路的喪家之犬罷了,其所言所語又何須較真?\"

\"不妥!\"

大賀摩會抬手止住了對方,面色愈發沉重起。

\"此人性情狡黠且極為貪生怕死,本王與他交鋒已有二十餘載,對他可謂知根知底。以常理而言,像他這樣的人怎會輕易求死?\"

那位將領聽聞此言,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哈哈,大王多慮了,如今勝負已定,分明是您技高一籌啊!\"

\"越是如此越不可掉以輕心!\"

大賀摩會微微眯起雙眸,語氣堅定地道,\"今日雖僅死去一人名為可突,但難保不會有其他變故......\"

將領神色一肅,“我明白了,我立刻帶領一萬人去斬草除根。”

“不,帶兩萬!”

“是!”

將領應了一聲,但心裡卻不以為然。

在他眼裡,奚人的精銳力量已然土崩瓦解,殘餘勢力不過是些散兵遊勇、老弱病殘罷了,只需派出一萬將士足矣將其一舉殲滅。

然而,既然首領已有命令下達,他也只好遵命行事,迅速調集兩萬大軍,沿著奚人敗逃的路徑奮起直追。

經過數十里的追擊後,他下令軍隊暫且止步不前,並當即選擇一處適宜之地安營紮寨,同時安排士卒生火做飯。

儘管必須謹遵首領旨意,但麾下這些戰士們的狀況同樣不容忽視。

要知道,他們不久前才剛剛班師回朝,緊接著又投入到與奚人激烈廝殺之中,此刻早已疲憊不堪、人仰馬翻。

適度休整對於恢復軍力而言至關重要。

此外,如今的奚人士氣低落,已如強弩之末般無力再戰,實在無需過度憂心忡忡。

\"就讓他們先飽嘗恐懼與絕望的滋味吧,然後再令其在無盡的苦痛折磨中走向滅亡。這便是他們膽敢挑釁契丹所應承受的懲處!\"

契丹將軍的眼眸中猛然掠過一抹凜冽殺機,嘴角微微上揚,彷彿已然預見到了奚人悲慘命運的盡頭。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當奚人的殘兵逃回去之後,得知一切的奚人雖然恐懼,卻沒有絕望。

因為他們所信仰的湖神依然存在!

契丹人即便再怎麼強大無比,也決然難以與神聖的神靈相抗衡!

關於這一點,每一個奚人都是深信不疑的。

但是如何才能夠得到湖神的護佑呢?

這又變成了一個最為棘手的難題。

他們並未忘卻曾經在古納血湖上發生過的那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如果就這樣冒失地前去,恐怕很難保證自已不會淪為湖中的一縷冤魂吧。

因此,必須首先派遣薩滿前往湖中與神靈進行交流溝通才行。

而薩滿的最佳人選,自然非崔漱玉莫屬了。

畢竟,這位年輕的少女可是有過兩次成功與“湖神”溝通的經驗啊。

如今的她,已然成為了奚人們心目當中地位尊崇、不可或缺的偉大薩滿。

然而,當蘇支和桑達尋到她,並請求她去向湖神祈禱保佑奚人平安時,她卻不像前兩次那般毫不猶豫地一口應允下來。

她思索了一會之後,提出了一個要求。

“向湖神祈求可以,但我要先成為部落的首領!”

聽到這話,蘇支和桑達兩人皆是一愣,互相對視一眼後,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震驚與疑惑。

要知道,如果是放在從前,崔漱玉膽敢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然而,時過境遷,如今的局勢已然大不相同。

他們的首領可突不幸身亡,軍隊也遭受重創,潰不成軍。

眼看著契丹大軍如狼似虎般逼近,奚人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

在這個關鍵時刻,似乎唯有依靠神秘莫測的湖神,才有可能挽救奚人於水深火熱之中。

而崔漱玉,作為那個唯一能與湖神交流的“使者”,無論她提出怎樣離譜的條件,奚人們恐怕都無法、也不敢輕易拒絕。

儘管心中充滿了憤恨,但此時此刻,他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只見蘇支氣得臉色發青,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而一旁的桑達更是氣得滿臉通紅,他伸出那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崔漱玉,怒喝道:“薩日朗你……你這是……”

“你們覺得我是痴心妄想?亦或是趁火打劫?”

面對二人的指責,崔漱玉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

“我也是部落的一員,部落沒了對我有什麼好處?但是您想想,湖神憑什麼庇佑我們?就憑一個薩滿的卑微祈求嗎?”

“這……”桑達臉上的憤怒瞬間褪去,眉目間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蘇支的反應要更快一些。

“你的意思是……你成為部落首領之後,就一定能讓湖神接納我們?”

“當然!”

崔漱玉點了點頭,神色嚴肅的看向蘇支和桑達。

“兩位大薩滿,如果你們是湖神,會因為薩滿的祈求而降下慈悲,還是會因為部落首領的歸附而降下庇佑?”

“慈悲?”

唸叨著這個詞,桑達露出滿臉的無奈。

“古納湖那位可不是什麼慈悲的神明,若不是薩日朗你,恐怕不用等到契丹人來,部落就已經完了。”

“確實如此!”

蘇支一邊捋著自已那花白的鬍鬚,一邊頻頻點頭表示贊同,他原本嚴肅刻板的臉上此時竟也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來。

尤其當他將目光投向崔漱玉時更是充滿了讚賞與肯定之意,就連眼神也變得無比柔和起來。

“薩日朗啊,你對咱們部落所做出的貢獻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若想坐上這首領之位光憑我們幾個老傢伙說是遠遠不夠的。”

“畢竟此事關乎整個部落未來的發展走向,所以必須得經過其他那些頭人們共同商議後才能做最終定奪。”

崔漱玉聞言連忙頷首應道:“我心中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關係,請二位儘管放心便是,一切但憑諸位前輩做主安排即可。”

“事不宜遲!”

桑達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語氣堅定地開了口。

“既然如此那咱們現在就趕緊把各個部族的頭人們全都召集過來吧,也好早點把這事給定下來讓大夥心裡都踏實些。只是……湖神那邊可能還得勞煩你再跑一趟才行哦。”

“義不容辭!”

崔漱玉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下來,並隨即起身上前朝著面前二人鄭重其事地撫胸行了一禮。

“請兩位前輩放心,晚輩必定竭盡所能不辱使命!但願湖神能夠保佑我們成功渡過這次難關!”

“願湖神庇佑!”

桑達和蘇支異口同聲地附和了一句,緊接著便轉身急匆匆地離開了此地,而後分別前往不同方向去召集各自所屬部族的頭人們前來議事了。

望著眼前那兩道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的背影,崔漱玉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情緒,情不自禁地微微揚起了嘴角,同時緊緊握住了自已的一雙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