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方才散去的陰霾又捲土重來。

想來又是要發怒。

昭昭想著,還是別和他一般計較了。畢竟如今很多事情還是他說了算。

她終是服軟道:“我知道了,你都是為了我們好。”

又是我們?

沈昀聽了,一肚子氣,但又不好再發作,只得轉身離去,回頭見昭昭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跟我滾出來!”

昭昭指了指書架上的書,嗔怪道:“我還要讀書。”

沈昀瞥了她一眼,對江淮予道:“你先回去吧。”

江淮予應聲告退。

沈昀踱步回來,看了一眼她指向的書架,“這些書,我都讀過,你想知道什麼,我給你講,比你自已讀要高效得多。”

昭昭心想,若是讓他給自已講,那他不就知道自已釀酒的打算了。

她笑道:“求仙問撲,不如自已做主,我就想自已看。”

沈昀笑了,“君子動心不動手,愚人圈地而自守。但凡雄霸一方的君王,皆用賢才治理天下,所以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我讀書萬卷,心有城府,能解公主之憂,如今我就在公主面前,請君垂愛,任君驅策,公主棄我而不用,豈不可惜?”

這人說話一套一套的,昭昭才不要聽他的。“我不是君子,只想自已動手。”

沈昀看著眼前的書籍,遺憾道:“可惜這浩瀚如煙的書籍,若是無熟知的人解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讀完?”

說著他放下手中書冊,嘆息道:“這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通曉這酒水釀造的技藝?我倒是認識一個人,是上京十三省最有名的釀酒師,原想請他來國子監教學,但恐學院中無人願意聽,怠慢了這位先生之高才。”

昭昭聽他言罷,眼前一亮,問道:“你說的可是穆風穆先生?”

“嗯,是他。”沈昀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真認識穆先生?”

“嗯,江湖故知。”

昭昭接道:“我覺得請穆先生來講學挺好的。”

沈昀一笑,“你真這麼想的?”

“嗯,是這麼想的。”

他淺笑了一聲,“我怕到時候穆先生來了,你又病了。”

糟糕,有些尷尬,稱病逃課,好像被他發現了。

昭昭開口試圖辯解道:“我昨日病了,頭疼得厲害,晚上睡了一覺,今日又好了。”

“怎麼總患頭疾,上次也是,大夫仔細瞧了嗎?”他問得認真。

顯然是相信她病了。昭昭心裡升起一絲複雜。

她開口笑道:“不打緊的,只是偶爾中了暑氣。”

沈昀便開口道:“以後不留你抄書。”

昭昭聽聞,如釋重負,正要答話。沈昀又道:“不留你太晚,每日抄半個時辰便回去吧,好嗎?”

他說得溫柔,彷佛在說,就留你半個時辰,陪陪我,好嗎?

昭昭應聲點頭。

他展眉微笑,又問:“為何想學釀酒?”

昭昭只說:“只是突然有了興趣。”

沈昀看她,眼神意味深長。“聽說你讓青蘿和拂衣學習了些本事,是希望她們出宮後能夠自力更生?”

昭昭訝然:“你怎麼知道?”

這些話,她從未對他說過。

沈昀沒有說話。

想來是從皇后娘娘那兒聽來的。她以前同父皇、皇后閒聊的時候,是有說過這些話。

“昭昭,我可以養活你的。”他低眉,看著她,緩緩說出這句話。

昭昭有些錯愕地抬頭看他。

什麼意思?誰需要他養活?

見她愣在原地,他又笑了,“不過,昭昭若是想做一些自已的事,我也是支援的。”

昭昭哈哈一笑,“小舅父,你說什麼呢,我哪裡有什麼事可做,我就是喜歡玩兒,哈哈。”

他捏了捏她的臉,“嗯,我知道了,昭昭說什麼就是什麼。”

昭昭又復彈跳過去,一臉戒備。

終究是他情不自禁了,看到這麼可愛的昭昭,就忍不住。

又嚇到昭昭了。

沈昀收回了手。

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看了看書牆上林立的書,“這些書可不看了罷,明日我會請穆先生來國子監講學,讓青蘿和拂衣也一同前來。”

昭昭有些欣喜,想不到她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不過,回過味兒來,昨日她讓青蘿去打聽穆先生的下落,什麼也沒有打聽到,今日他便請了穆先生。

這是否也太巧合了些?

分明是他不讓她來文淵閣,可結果怎麼如此順心如意呢?

難道是他圍魏救趙?聲東擊西?

不愧是西南戰神,他是懂兵法的。

不過沈昀一天到晚那麼忙,哪裡有那麼多閒心去管她事。

想必應該是巧合罷。

管他呢,被罰練字就練字罷,反正每天只寫半個時辰,還能學會釀酒技巧,也不算吃虧了。

她確實不該和沈昀糾葛太深。

聽他的課,聽他請來的先生的課,也不算糾葛罷。

只要他們未來井水不犯河水,便沒有什麼不好的。

“我們該出去了。”昭昭看了看外面的天,說著話。

“好。”

沈昀答了一聲,引著她走在前面。

本來是一場激烈的戰火,在不知不覺間平息了。

兩人心平氣和地走出了文淵閣,又和平禮貌地告別。好像他從來沒有罰她抄書,他從來沒有禁止她進文淵閣,而她也從來沒讓他生氣過,哪怕是方才江淮予和她如此親切。

這也許就是兵法上所謂的“不戰而屈人之兵”。

不戰而屈人之兵,需要用兵者有強大的意志和理智的品性,也需要用兵者有隨時應對自如的能力。顯然,如今的沈昀延續了他在戰場上應變自如的行軍策略,只是不知道面對未來在小公主身上發生的諸多變局,他是否還能始終如一地保持作為一個謀臣冷靜自持的品性。

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