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金婉星道別回了自已房間,餘有時略微整理了一下腦中的思緒。

這方風沙世界,乃是苦行之人爭渡的地方。沒有高境修士,意味著金巧月金婉星二女不會遭遇不可抗衡之敵。但同境爭奪之下,護住一人何其困難。何況古城中充滿未知,修士多不可數,諸多因素之下,機緣可能真就落在了一個緣字上面。

餘有時自已目前並未有任何能力展現出來,那日他自以為可以作為底氣的手段,在金巧月面前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也不必在期望施展後能有多少效果。

但深處葬沙鎮,餘有時也打聽不到關於洛城與密林的訊息,自已上路尋找怕也是諸多不易。若是茫然上路,只怕耗費在不知去向的路上的時間,就已經足以讓一切成為遺憾與惋惜。

金婉星提及踏入仙途,也就是突破苦行,邁入鴛機境時能有一次感悟天地的機會。若是此番能助她們姐妹二人成功突破,自已大可請其幫忙留意一二,或許能有意料之外的收穫。

另一方面,餘有時也希望能為二女增添幾分勝算,助他們奪取機緣。畢竟幾日相處下來,二人皆待他以真心。

這般考慮之下,樓蘭古城似乎值得陪二女一去。

想到這,餘有時便不再糾結,開始正視起自已的那份手段。

他能感到自已體內並沒有任何靈氣,換句話說,按照金婉星告知的標準來判斷,他只是肉體凡胎一個。

但那夜遭遇鹿頭妖物被傷至昏迷,在一戶人家醒來,夜裡目光炯炯的小女孩趴在床邊,對餘有時說他身上有好看的光。

與小女孩一句接著一句,聊過了漫長的半夜。終是犯了困打著哈欠的小女孩,還裝作成熟要餘有時好好休息,而後自已才回房睡覺。

待小女孩睡眼朦朧,一晃一擺離開後,餘有時起床站在窗邊,在月光流轉之下,回憶起了相處之時元圓身上流轉的光華,輕聲唸到:“身韻七彩,世間繁花。”

他想起少女昏迷後眉心獨剩的一點光蜜,想起當時自已無念無想,自然落下的眉間一吻。

世間有繁花,世間有疾風。

我欲懷抱疾風,以柔挽留。

我欲親吻繁花,以愛挽留。

當月亮隱於雲端,梧桐黑影婆娑,那抹小女孩口中好看的光,流轉翩然於餘有時的右掌之中。

他以掌為刃,揮斬空氣,屋外梧桐葉落無聲,是為青風。

以指為鋒,鐫刻地面,院中青石火光四濺,是為金戈。

此外,赤橙黃綠藍靛紫,皆是流轉有其獨特之增益,獨妙之作用。

威能雖不至翻山倒海,或敕令風雷,但卻稱得上一句術法變化,御道之訣。

是贈予,還是一種告別?

……

三人備好簡單行李,牽過識途老馬,便往沙漠之中進發了。

等行至戈壁的邊緣,黃沙成丘聚山,馬匹便不再適合行進。將馬交於此處專營驛站的商人,三人沒有多做停留,徑直趕往古城。

隊伍簡單,可謂靈活便捷。一開始卻是讓餘有時大為吃驚,自已本以為會隨金氏姐妹想加入某個小鎮團體,畢竟僅憑姐妹二人太過力薄,但姐妹二人卻好似有自已的定奪。

如果說,餘有時被那詭異童子送至的那處地域算為荒漠戈壁,那麼此番三人行進的方向,隨著越行越深,便是完完全全的沙漠。

細膩的沙粒在風中流動飛揚,一眼望去,既有山巒的疊嶂,又有汪洋的狂浪。這才是真正沒有盡頭的沙海。

餘有時望之內心一陣震顫,心中卻還不得不告訴自已,這只是沙海的邊緣,沒人知道真正的盡頭在哪。

當三人行至目的地時,附近已經有不少人影在此處了。他們大多都以小團體的形式尋一地方休息著,等待著。只有個別的修士,獨自或坐或站於沙海,凝視著,期待著。

所有人來到此地,都會第一時間被前方那已經浮現一半有餘的古城所吸引,所震撼,所恍惚。

古城猶如平地而起,從沙海浮出,巍峨在修士心間。

很多時候,當真正面臨的事情到來時,人們才會發現自已的準備並未有之前想象過的那般充分。

此刻這方沙漠之中,所有人心中都會有這般感覺。當一座真正的城池在眾人眼中破沙而出,當一望無際的赤黃沙海都不能阻擋其展露出一種磅礴。似乎此番機緣之下,修行者皆是茫茫一粟。

路上大家各自認為必將勝券在握的準備,面對此處磅礴的古城,都彷彿不過一種玩鬧罷了。

修士們多是不再言語,靜靜等待著。只有那輪太陽,隨著漸漸西沉,逐漸染血。

……

餘有時一行三人,暫時於一處沙峰之上歇腳,附近一片多是些鎮上的熟悉面孔。

楊恆與他的五六個兄弟們正在左側不遠休整,向到來的三人點頭示意,便不再進一步交流。連那日贈給餘有時碎銀的圓臉姑娘與白衣小姐,也在不遠處打量著橫斷西北方的古城。

鎮上的各個團伙勢力,都在這一方零散等待著。之所以選擇彼此靠近,倒不是有所合作,而是相比那些全然不知根腳,不知善惡的外地修士,與鎮上之人相處,多多少少還是要安心一些。

這片沙漠之上散佈著難以計數的修士,甚至一眼望不到頭。風沙之中,無人交流,但眼中的熾熱卻構成了這片天地中的共同之處。

“金老闆兩日來可曾打聽過,所來之人中,是否有些棘手的傢伙?”

不待金婉星開口,一旁的金巧月揚掉手中的黃沙,對著餘有時露出有趣的神色,“小有時,怎麼了,想投敵?”

妖婦口舌功力餘有時深有體會,此刻一開口便是讓他滿頭黑線,一臉無奈,“在此等候,心裡做點準備總是有備無患。”

“嘖嘖,你怎麼想著隨我進入古城?是不是捨不得姐姐,捨不得那晚的滋味。”

“我不是跟著你,而是跟著金老闆。”塵沙在一旁飛揚,附近眾人皆是在越漸熾熱的目光中,神色凝重起來。

而這妖婦卻還能肆無忌憚地開著玩笑,彷彿只是來古城遊覽風光一樣。

金婉星見餘有時又被姐姐死死吃住,婉笑之下開口,“前兩日我與姐姐皆是忙於準備此行所需之物,閒暇也曾略微打聽過。

但和預想並無差別,可以說整個洛北國內,苦行境五重以上皆是從天南海北而來。其中最為矚目還是那三大門的弟子,他們苦行熬練較為完整,對靈氣的控制要更加精細,所攜帶武器也超出多數普通之人所能擁有的範疇。

除此之外,大小勢力,甚至一些苦行低重境界的修士也冒險前來,準備在古城中放手一搏。茫茫修士之下,其實已經不分何等高下了。”

“當真是飛蛾撲火一般。”

“當境界難以依靠傳承,世界對於修士可不就似永夜一般漆黑,方向難尋,道路難行。

此番機緣出世,和你所言‘飛蛾撲火’中的火種無異,世上最苦是修士,就連我遇見這燃破黑夜的火光,也會拼命去撲往。

誰又能知道,有火光的地方到底是粉身碎骨,還是浴火重生。”

那日夜色小院中的金婉星是靜潭,清幽,神秘。

此刻古城之外,黃沙之上的金婉星是暗流,洶湧,澎拜。

“小有時,進去之後,可要抱緊姐姐的大腿哦,你這小俊模樣,可別被壞人給抓了去。”

餘有時其實很想狠狠收拾一番這妖婦,奈何嘴皮不利索,身手不硬氣,目前只能老是受氣,心中暗暗努力。

妖婦,你等著。

……

閒聊幾句,卻聽轟然一聲巨響炸在所有人心間。

眾人好似登山之人,在雲霧繚繞的山腰處,在一片雲深之中,聽見山頂傳來一陣鐘聲。

巨響還未散去,狂暴的氣息便從古城中噴湧而出,掀起漫天的狂沙覆蓋了在場所有飛蛾一般的修士。

眾人突然就被籠進不可視物的黃沙之中,待心頭從那巨響之中回過心神,皆是掩面低頭,抵抗著風沙。

這些來自各地的修士也好,兩姐妹也罷,甚至餘有時,都在此刻拋棄了所有的雜念,心中皆是明白著:時機已至。

身邊渾然一片模糊,餘有時正要開口確認二女的位置,卻見一道被勁風在黃沙之中,描畫出有致身姿的朦朧身影站在了自已身前,她的一隻手還攥緊了餘有時的手腕。

他下意識以為是金婉星,正要開口道謝,卻聽一道熟悉,又帶幾分魅惑的聲音從身前傳來,“跟緊我,別跑丟了。紛亂要起了。”

啊~

慘叫聲混在風聲中傳來,震顫著修士們緊繃的內心。

黃沙掩藏的混亂之下,平靜已然傾側,洶湧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