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漸漸向城中心的方向遠去。

南城門處,無人在意躺在地上血肉模糊、動彈不得的陳少恆。

男人的指尖動了動,慢慢睜開了快要被血汙糊住的一雙眼。

瘋狂的紅意盡數褪去,現在主宰這具身體的,是他自已。

烏雲飄散,刺目的陽光照耀大地,陳少恆歪過頭去,看到了身旁閃著銀光的、已經被捏成薄片再無作用的銀鈴。

“嗯......”

一口濁血從男人口中溢位,身體即將支離破碎的痛感卻並未阻止陳少恆的動作。

他慢慢的、慢慢的朝著銀鈴的方向爬去。

鮮血汩汩流出,在地上蔓延成一道長長的血線。

還差一點......陳少恆緊緊地盯著指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那銀鈴握在了手中。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只因為他不想練武,就將他關在密道中三天三夜不給吃食....

再也不會有人逼他經脈盡斷,只為重塑肉身突破九品.....

再也不會有人控制他的思想、控制他的行為......

而他掛念著的女孩,站在世上地位最尊崇的男人身邊,再也不會受人脅迫......

陳少恆勾起唇角,淡淡一笑,看著天上奪目的太陽,感受著身體中不斷流失的生機,卻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海闊...憑魚...躍.......天高......”

這句詩,他還是沒能念全。

男人向來漆黑有神的瞳孔灰濛濛的,手裡捏著的銀片也在此刻化為了一道青煙,扶搖直上。

......任誰都沒想到,當青衣衛的鐵蹄踏入永寧城中時,百姓紛紛夾道相迎。

雖然大家還都戴著預防瘟疫的面紗,空氣中飄散著湯藥的苦味,但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容,絲毫沒有國破家亡的哀痛感。

在見到被關在木籠中披頭散髮、雙眼無神的楚文帝之後,還有義憤填膺者丟去了雞蛋、菜葉,用最惡毒的言語咒罵著昏君。

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勉強消去一點心中的怒火。

不過,越是靠近永寧城中心,就越是安靜。

四周也開始出現了雕樑畫棟的官員府邸。

有些空空蕩蕩,已經被主人家捨棄。

另外那些平日裡緊閉大門的金門玉戶,卻走出了許許多多的家眷,和那些百姓一樣站在街道兩旁,看著為首身穿流雲金甲的男人和他身旁眉眼精緻的女孩,眼底劃過了希冀的光芒。

當然,已經有人開始認出了沈錦棠。

“那不是靈嘉郡主麼?!她怎麼會......”

“噓....看這架勢,或許咱們已經不能稱呼這位為郡主了,而是皇后娘娘呢!”

“真的假的?!從前可從未傳出沈府與晉國皇室有什麼聯絡啊!”

“哪敢啊!昏君對郡主虎視眈眈,沈府立於皇城腳下,當然要小心行事!”

“這番,可真算是替天行道了!沈大人和郡....皇后娘娘籌謀深遠!大快人心!”

“若不是顧念著這一眾家眷,老夫一直都想著提刀衝進皇宮,拿了那昏君的項上人頭來!還好....還好菩薩保佑,終於要收了昏君的性命!”

“蒼天有眼啊.....這些年死在昏君手下的冤魂終於能安息了。”

“誒?你們沒發現咱們的新帝.....有些眼熟麼?”

“嘶.....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

安定郡王府外,蘇瑜帶領府上僅有的十幾名僕從迎新帝入城。

她身前,便是腿疾未愈、仍坐著輪椅的廢太子陳祁安。

聽著四周斷斷續續的微弱討論聲,蘇瑜眸色淡淡地朝著愈來愈近的青衣衛騎隊看去,就連那兩身流雲金甲都未能引起她的興趣。

不管發生了什麼,如今在眾人眼裡,安定郡王府都已脫離了核心權勢圈。

就連楚文帝遷都出城,都沒有人來叫上他們。

所以在蘇瑜眼裡,什麼都不要緊,唯有......她低頭看著自已微微隆起的肚子,眼底流露出一抹初為人母的溫柔。

唯有,將這個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最是要緊。

“請皇上和皇后娘娘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許是愣神的功夫,晉軍已經快要走到了安定郡王府前,蘇瑜連忙抬起眼來,想要和其他人一起向新帝行禮。

誰知就是她瞥去的那一眼,讓她徹底怔在了原地。

騎在駿馬之上,身穿金甲的兩個人,一個是被楚文帝逼迫、不得已遠走他鄉的,她的閨中密友沈錦棠。

另一個......

蘇瑜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經常跟在棠兒身後的侍衛阿舟嗎?

他是晉國的嘉元帝?!

自已的好閨蜜,就這樣悶聲不響地....做了大晉新帝的皇后?

蘇瑜懵懵地站在原地,連行禮都忘了,只覺得這個世界突然有點不真實。

本來還擔心棠兒走後會受苦受難,兩人此生想要再見都難。

沒成想她就這麼水靈靈地回來了...

一直關注自已妻子的陳祁安見她愣神,便沿著蘇瑜的目光看去,一眼就認出沈錦棠和許辭舟的他同樣呆若木雞,差點沒風化在原地。

其他認出兩人身份的、沈錦棠之前的好友,比如江悠悠、洛盈兒也通通露出了和蘇瑜相同的神色。

沈錦棠一一笑著回應了過去,昂著小下巴的樣子比之前還要傲嬌幾分,惹得許辭舟投來寵溺的一笑。

“掌櫃的....您那時說的還真對。”一個絲馥坊的小繡女呆呆地看著那兩個極為相配的背影,喃喃道。

被叫做掌櫃的女人輕哼一聲,笑道:“我說什麼了?”

“那日從沈府回來的路上,您說,這位郡主往後是有大造化的.....”

聽了這話,女人嘴角的笑意更深。

郡主當然是有大造化了,畢竟當時.....主子不過是在沈府待上了沒到一個月,就對那小姑娘情根深種了呢。

現在恐怕更是恨不得將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人家面前...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