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把脈

山間小院。

“求求你了瑛姐姐，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一定會成功的！”

聲音從廚屋裡傳來，隨之飄出的，還有一股非常……雄霸的味道。

香盈感覺自已三魂都快被卿卿晃出竅。

已經有兩隻雞昇天了，卿卿還是沒能做出一道像樣的菜。

白嫩臉頰被黑灰染成花貓，卿卿眼裡熱忱依舊，堅信成功就在下一次。

“今日就先到這兒吧。”香盈想把自已胳膊抽出來，奈何被卿卿兩隻手緊緊抱著，她甩都甩不開。

“求求你了，人家真的很想給子衿哥哥親手做一桌好菜。”

香盈被纏的沒辦法，伸出一根手指。

“那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

卿卿高呼，飛快竄到後院兒去摘菜，香盈則是把那幾盤黑乎乎，色香味俱不全的失敗品倒掉。

今日是樑子衿生辰，卿卿趁著他下山採藥不在時，準備提前做一桌子菜，央求香盈指點，但是不能相幫。

香盈思忖片刻，想著自已說的她既然記不住，不如就寫下來供她多看看。

一邊寫一邊想著，卿卿應當不是生於普通百姓人家，她天真爛漫，被保護的很好，十根手指如同羊脂玉似的嫩白，一絲薄繭也無。

可京城裡也沒聽說過哪家小姐丟了的……

她雖疑惑但手下沒停，不多時就將一頁紙寫滿，吹乾後交給摘菜回來的卿卿。

“瑛瑛姐！好貼心！”

“這可是最後一次了，一定記得火勢不能太大，調料我們都本著寧少不多的原則……”

香盈拿沾了水的帕子一點點將卿卿臉上黑灰擦乾淨，逐漸露出張嬌憨軟糯的面容。

“好了。”

卿卿像前幾次一樣把香盈攆出廚屋，將門關上，開始自已又一次嘗試。

香盈則拿過掃帚彎腰慢吞吞清理小院灰塵，來小院這幾日，都未有過當日那般蝕骨灼心的疼痛。

她心情隨著樸素日常反而平靜下來，不再喪氣。

上天也許是垂憐她，才讓她遇見了樑子衿和卿卿，暫時有這樣一處庇護之所。

只是這裡並不能作為最終歸宿，卿卿和樑子衿的感情自已看在眼裡，不好一直叨擾。

更重要的是，她瞭解李叔懷。

若是假死之事被他發現，找到自已後他定不會放過卿卿和樑子衿。

她杵著掃帚向牆外看去，山茶攀長，枝繁葉茂，心裡已在計劃離開之事。

唯一難辦的，是自已不知道會不會再次發作的毒。

可那毒似乎也只是讓身體疼痛難忍，加之嘔血，倒沒有其他症狀。

這番香盈便更加確認身上毒是李叔懷下的了。

目的不是取她性命，不過是逼她留在他身邊的手段罷了。

屋頂飄起炊煙。

她冷下來的眼睛摻雜幾絲笑意。

卿卿點火是越發熟練了。

木門吱呀一聲被開啟，揹著揹簍，一身藍衣的樑子衿回來，倒比平常早很多。

香盈瞟一眼廚屋，悄悄伸出手指給他比了個噤聲動作。

樑子衿身上沒有卿卿那般矜貴氣質，倒是文質彬彬俊和溫雅，唯一見他兇態還是初次在溪邊見面，他護在卿卿身前時。

“怎麼？”

他看了一眼緊閉的廚屋小木門。

香盈壓低聲音，“卿卿在裡頭。”

男人輕手輕腳放下揹簍，慢慢湊近那小門，朝裡看去。

不知是看到什麼，他肩膀微聳，顯然在笑。

香盈想起在揚州時，李叔懷隨軍而去，自已只能留在揚州，以方便瑾王解毒。

她牽掛在戰場上的小世子，思念與擔憂拉長了每個日日夜夜，後來有一回解毒結束，瑾王走前忽然扔下一堆書給她。

挺雜亂的一堆書。

上有論語史記，下有話本圖冊。

百無聊賴之際，香盈都是靠這些書籍慢慢度過。

有一日她悶在房裡讀霍小玉傳，正被書中兩人悱惻愛情惹的淚眼汪汪時，忽然瞧見半開的門外，李叔懷不知站在那看了多久。

她驚喜不已，急走幾步上前，被李叔懷牢牢鎖進臂彎裡。

那樣熾熱的，從心底迸發的感情，想必再也不會有了。

香盈回過神，進了房裡，將院子廚屋留給他們二人。

這處私宅並不大，踏進來正廳便能瞧見一整面牆的書籍，大多跟醫術有關，香盈曾嘗試翻閱，終究不懂其一二。

那晚與太后交談時，嬤嬤曾問過她。

“你離了將軍府，身無長技，以後打算如何傍身呢？”

香盈不知。

其實她繡工尚可，接些散活不成問題，只是要有人脈路子，少不得有新身份。

舊的路引不敢用，新的身份又往何處尋呢？

好在有晏提督給的一些碎銀，即便自已離開山中小院，一時也不會餓死。

她欣慰想道。

一陣穿堂風吹過。

香盈忽然伸手緊緊攥著椅背，用力到骨節泛白。

痛！

突如其來的劇痛，像上回一樣，毫無徵兆，如同利刃，從四面八方捅進身體裡，再肉裡狠狠翻攪一般。

香盈瞬間白了臉，嘴巴不由自主張著，一翕一合，像條要被悶死的魚兒。

救……命……

她想喊人，卻一個字也叫不出來，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困獸淒厲而又絕望的低低悲鳴。

痛……

冷汗很快浸透衣衫，香盈腦袋中只有瘋狂不斷叫囂的疼，腥甜不斷湧上，殷紅鮮血從她嘴角滲出。

費力的，想要蹲下身子。

可痛意讓她連這一個動作都不能完成，顫抖愈加劇烈，逐漸演變成不受控制的痙攣，血跡在地上蜿蜒，香盈掙扎著想要將房門開啟出去求助。

又一陣劇痛，從口裡湧出的鮮血在她臉上流淌，窒息感撲面而來，她感覺被撕扯、被啃咬、被鈍刀割肉、被活生生剖心斷腸……

這次毒發似是比上回痛意更強。

她身子不斷扭曲著，淚水不由自主流下。

若還有力氣，她一定會撞死在桌角，好過受此凌遲折磨。

屋外隱隱聽見卿卿興奮聲音。

她……可是成功做出了能入口的飯菜……

聲音忽然消失。

香盈逐漸什麼也聽不見了。

疼……

暈過去吧……

暈過去反而就感受不到疼了……

香盈費力眨眨眼，視線漸漸模糊，停止了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