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在去金未來幼兒園上班的路上,蘇宛如為了避開紅綠燈,有時候就走後街,走小路。
她注意到,某條小街上,一棵高大的榆樹旁,有個小院兒,紅磚粉牆,翠竹薔薇,好漂亮。綠油漆的單扇門兒,不大,掛的牌子倒是不小——“大愛幼兒園”。
每次經過的時候,蘇宛如來不及駐足,只能瞥一眼它外牆上的宣傳欄。
印象中,這幼兒園的特色好像是識字特別多。
識字?
我要的是孩子身心健康的全面的發展。
記得在小月亮的時候,有一次開會,韓薇曾經說過:
“馬戲團的小猴子都能訓練出來,小孩子哪能訓練不出來?”
童年時一次性的,它一去不復回——
不不,我絕不把孩子當成訓練物件!
不過,這個大愛幼兒園週末也收學生——它有個週末英語興趣班。
對這個,蘇宛如心動不已。
對我來說,學生可以不多,七八個,足夠熱鬧了!
一到週末,孩子們一起學,一起玩!
……
一個星期天的中午,蘇宛如帶著萌萌來這裡參觀。
園長姓諶,戴著黑框眼鏡,氣質挺嚴肅,看起來四十大多了。
原來,他也是某中學的英語老師。
對這樣一個有20年教齡,頭髮都被粉筆染白了的中學教師,家長當然比較信得過,所以他這個週末班的學生還不少。
由於孩子們程度不同,當前已經好幾個班了。
諶老師坐在小椅子上,抱著膝,語重心長地說:
“一年360天,所有的節假日加在一起是180天,你算算,要是你節假日也叫孩子學點兒東西,那麼一年下來……”
“哦,節假日也敲鐘!”蘇宛如有點小震撼——一年54個星期,但是其中節假日,她還真沒算過哩。
諶老師不解,疑惑地問:
“敲鐘?”
蘇宛如趕緊說:
“哦哦,門捷列夫說過,終生努力,便是天才,所以,諶老師的意思是,節假日也不能光玩……”
諶老師微笑著點頭。
望著他那斑白的雙鬢,蘇宛如忍不住偷偷地想:
中學資深教師,為什麼不辦個高考中考英語輔導班什麼的,為什麼開幼兒園呢?
幼兒園,週末英語興趣班,我幹多好!我年輕,有活力,又能蹦又能唱!
幾個小孩就可以——不求多,只要和萌萌一起玩一起學——我把他們當成我自己的小孩兒
,好吧。
環視一下教室裡的陳設,呵呵,不就是小桌子小椅子,電視機,宣傳畫,小裝飾,門口還有一個大大的地球儀,這些肯定花不了幾個錢……
只是,要交通方便,乾淨衛生,安全僻靜,環境優美,但是,全市現在拆的拆,蓋的蓋,差不多翻了一個遍兒,像大愛幼兒園這樣的小院兒還真不好找。
那麼要是在家裡辦班呢?
蘇宛如家所在的那個大院,位置倒是不錯——在市中心,一個緊挨著市一小的衚衕裡。
大院兒裡空地兒也大,陽光十分充足,但是全都是半個世紀多的老房子,幾乎家家漏雨!——尤其是進入21世紀之後,它周圍一個個漂亮的的小區,一個個現代化的辦公大樓拔地而起,這個大院子,就成了個城中村,成了一個奇葩般的存在……
每次外面下大雨,屋裡就下小雨,蘇宛如不得不拿個臉盆兒接水!
那雨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往臉盆裡滴答,滴答……
此情此景,倒是可以教萌萌背唐詩。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嘴上雖然這樣教育孩子,但是,心裡有隱憂啊!——要是越漏越厲害呢?
蘇宛如也曾找人上去修補過。
第一次找的那人看起來老實巴交,很樸實的樣子,他上去一會兒就匆匆忙忙地下來了,說是弄好了,誰知,一下雨,屋子照樣漏;第二次找了兩個人上去,這倆人心情特好,坐到屋頂上,曬著太陽,一邊幹活兒,一邊快樂地聊天,然後一下雨,哪兒漏還是哪兒漏……
一想起這事兒,蘇宛如自然心裡著急,便去鄰居許大嬸家串門兒,訴苦。
每次她遇到什麼困難,什麼煩惱,許大嬸沒有不安慰她的:
“你這才多大點兒事兒!”
這次,一如既往,許大嬸兒抬頭看了一眼自家破舊的天花板,淡定地說:
“宛兒啊,湊合著住吧,你想,舊城區改造,全市都差不多拆了一個遍,怕不早晚輪到咱這裡?咱這裡說拆就拆!再說,沒有三十年不漏的瓦房!誰家不漏?漏點兒雨還不正常?”
蘇宛如不做聲了。
許大嬸接著從容地說:
“我兒子就在這裡考的西安交大,你再看你隔壁,小娟娟才多大,清華碩博然後不是去美國了麼,還有小莉莉,小玉兒,不都是女孩呀,我可是看著她們在這個院裡長大的,不都出國留學了?”
說起上大學留學,許大嬸兒說不出的委屈。
她親哥哥是北大教授,但是,她卻不能上高中考大學。
你不知道她的原生家庭多麼重男輕女——你上大學,那家裡的活兒誰幹!
這好像是那個年代的普遍現象……
……
好吧,湊合著住沒問題,可要是在這兒辦班,嘿嘿,誰上這古老的大院裡來找你學英語?現如今,誰家住的不是漂漂亮亮有花園的小區?
可是,人心是這樣的——一旦什麼東西在裡面萌了芽,它就悄悄地長啊長,使勁兒地長,;除非一場嚴寒將它速速摧折,你簡直抑制不住。
蘇宛如止不住地想:
我再找人修葺一下屋頂,重新粉刷一下牆壁,也弄得乾乾淨淨的,漂漂亮亮的行不?
就算人家不來,就算我招不到學生,也沒啥損失!不就幾個小桌小椅子麼?!
就讓我嘗試一下!
上帝知道我多麼想當老師!上帝知道我多麼喜歡教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