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沉默地走到葉觀南身前,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半晌才道,“燒了……”

“侯爺,河裡的鬼快壓制不住了。”

“能撐一時是一時吧……”

話未說完,葉觀南已經重新站在他面前,胸口的窟窿完全消失不見了。

眼前的鬼乍一看像一個戴著面具的少年,可身子卻飄忽得很,見到此景似乎嚇了一跳,很快又恢復如常。

“顧情。”

葉觀南試探性地叫出這個名字,男子苦笑一聲未做解釋便揭了面具。

就是那張白天招待他們的侯爺的臉,還是和白天一樣,清冷寡言。

“啞奴,你下去。”

“一個都別想走。”

“你是誰?”

葉觀南的手緩緩抬起,他的手心出現一塊令牌,旁邊拿著火鍬一陣亂翻的無頭鬼嚇得“噗通”一聲摔倒在地,腦袋“咕嚕咕嚕”滾到葉觀南面前,他就這樣,毫不客氣地一腳踩了下去。

“我的頭,我的頭……”

葉觀南踢了回去,無頭鬼撿回自已的腦袋,忙不迭地安上後跪倒在地。

“呵……活著的時候,我不信世間有鬼,死後我又不信這世道有神。原來,真有啊……”

顧情的口氣頗為無奈和嘲諷。

“這些人是你殺的?”

葉觀南看向身旁的焚屍爐。

“是。”

“為什麼?”

“我想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留在這世上。”

“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顧情沉默,啞奴坐不住了,“不是我家侯爺殺的,是我!”

顧情聽聞喝道,“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是誰做的就是誰做的,逃不了。”

半晌顧情才啞聲道,“是我,大人。我走得不甘心,準確的說,我有冤。我擊過鴻蒙鼓的,我也請求上天派下神官,可沒用。”

“我在,你儘管說,我能替你做主。”

“大人……”顧情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我錯無可錯,我想用自已的辦法解決。”

“你所謂的解決是什麼?魂飛魄散,同歸於盡?”

顧情的嘴角肉眼不可見地抽搐,苦笑道,“有何不可?”

“讓我大膽地猜一猜,前廳供奉的牌位中居中的那塊是你的,剩下的都是亡魂的,因為你快鎮不住他們了,對不對?如果你不想被反噬,你就得拿新鮮的血肉祭祀他們,可你的出身和教養不允許你成為一個嗜殺的人。我再大膽猜一猜,焚屍爐裡燒著的,是亡魂的骸骨,因為你認為將其挫骨揚灰,他們就斷了投生之路。你說那些人是你所殺,但被鬼所殺身上不留傷口,顯然不符合。結合前廳突然終止的法事,你應該是查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想一力擔下來。”

葉觀南一聲喟嘆,“侯爺,你不止有冤,你還有願。就算你真做好獻祭元神的準備,這人間你就不想再來了嗎?這世間就沒有你想守護的人了嗎?”

“沒有。”

“你費盡心思想瞞的事,你以為我就不會發現嗎?”

“我沒什麼可瞞的。”

“那胡不喜呢?”

葉觀南忽然轉移話題,顧情一愣,很快恢復鎮定,露出一幅嗤之以鼻的神情。

“我並不愛她。那是我母親為我安排的婚事,成親當日我並沒回來,他們找了個替身,代替我完成整個流程。多日後我趕回來,才知道原來我已經有了一位夫人,初見時,她還拿剪刀捅了我,這女人,晦氣。再則,她與我理想之人相差甚遠,我好舞文弄墨,她卻沉靜寡淡,和她相處時,我感覺比與我祖母來得更加沉悶。那時,她家族權利在我之上,我不能休,不能罵,能怎麼辦?供著唄,就當以後祖宗祠堂裡多一塊牌位,反正不佔地方。”

“她可是為了你供了狐妖。”

“我知道,所以我對她更是厭惡至極。”

“不愛啊,不愛也好。老夫活了幾百年了最怕你儂我儂的生死別離,哭哭啼啼跟弔喪似的。那既然如此,你跟我回候府吧。”

“回那地方幹嘛?”

“我知道你房產多,但你一個人兩個住所跑,要炫富不是這樣的。”

“不去。”

“你害怕。”

“我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

“哦,我忘了,你回不去了。”

“……”

“候府上空每天都盤踞著無數冤魂厲鬼卻無法傷及旁人性命,這其中雖有道士們的一部分功勞卻不是決定性的作用,有一股力量在保護著候府,因為這些人是為你而死。侯爺,你知不知道,每天都有人趴在窗外偷窺著胡不喜。那個人,是你吧?”

顧情的身體一頓,啞笑了一聲,聲音變得苦澀。

“你害怕她看到你這樣子?”

“那日,聽聞先皇駕崩,我日夜兼程地趕回來,累極了找了個山洞歇息,可是,等著我的是顧鳴一門的冤魂。從那時,我成了孤魂野鬼,眼看著顧鳴利用我的身體享受榮華富貴,但我殺不了他,他執念太強又吞噬了無數鬼火,很短的時間內便化作厲鬼。”

“你生前和顧鳴有何深仇大恨,以至於他要化作厲鬼報復你?”

“我們一直不對付。”

“你還是不肯說實話。”

顧情抿嘴不言,表情凝重。突然葉觀南的後背被擊了一掌,瞬間動彈不得,啞奴呆呆地看著自已的掌心。

“侯爺,打傷神官,罪加幾等?”

顧情抬起手,雙掌併攏,緩緩鞠了個躬,“大人,得罪了。”

說罷沒了身影。

此時入夜已深,葉觀南的臉上浮現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瞬間也沒了身影。啞奴和無頭鬼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死了。”

無頭鬼回,“我們早死了,你這個啞巴。”

啞奴把手指頭伸進嘴裡,粗魯地拔出舌頭,丟到一邊。

“趁現在鬼差還沒來,我先給自已換個新的。”

候府內,胡不喜在侍女的陪伴下緩慢地走向正廳,而正中間坐著的侯爺正慢條斯理地沏茶,見胡不喜來,招招手,笑道,“不喜,過來嚐嚐我的新茶。”

“夫人……”陌一叫住胡不喜,“天黑了,您還是回寢室吧。”

“怎麼了嗎?我去和侯爺說說話。”

“不喜?”侯爺已經走出來了,“怎麼叫你半天都不應的?”

陌一一把推開胡不喜,擋在她身前。

“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