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前一後向後山走去。
“師父,我們是被趕出來了嗎?”
有蘇暮懶懶地答:“如你所見。”
“哎呀,師父,您就算察覺出什麼,就不能先忍忍嗎?”
陌一氣得直跺腳,轉頭走到有蘇暮身邊好心提醒,“你還是別跟過來了,當心我師父又給你一掌。”
有蘇暮冷笑一聲,葉觀南冷道,“讓他跟著。”
陌一“噠噠噠”地小跑到葉觀南身側,“師父,顧鳴是誰?”
“我下去的時候看到一棟被滿門抄斬的小樓,幻境也是執念所化,特別是死前那一念,成魔成神在此一舉。”
“所以,剛剛把你拉下去的是顧鳴?”
“有可能。”
“他都說什麼了?”
“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費這麼大勁幹嘛?”
“殺我。”
“……不對啊,師父,為何他會幻術?”
“問你身邊那位。”
陌一抬眼看了眼若無其事的有蘇暮,不知何時,他已經換了一套衣服,心想,怎麼看都是富貴人家的貴公子。
此時三人才正式踏入林中,剛一腳踩進去嚇得一群烏鴉尖叫著跳開,一些膽子大些的鬼火剛冒出墳頭又縮了回去。
“……所以說,他一直在候府裡?那,那些厲鬼會不會是衝著他來的?如果他那麼恨顧情,為何不早點把他殺了?”
“萬一顧情早就死了呢?”
陌一跳了起來,“那府中坐著的那個人是誰?”
葉觀南把昨晚上的事和鬼差的話簡單說了說,陌一揉了揉太陽穴,突然一聲尖叫。
“如果害顧鳴一家的是平安府,那,他這次的目標應該是胡不喜。”
“嗯。”
“顧情四年前回朝……那方才白狐說,她是一年多前才發現顧情有問題……那……如果是這樣胡不喜該早死幾百回了吧。”
三人繼續走了幾分鐘,陌一又“哎呀”一聲,葉觀南眉頭一皺,罵道,“鬼吼鬼叫幹什麼?穩重點。”
有蘇暮悠悠道,“他不過人類十二歲的年紀,你未免太苛刻了。”
此時陌一手上託著一個骷髏頭,正是昨晚上葉觀南打落的那個,陌一盯著這個發綠的骷髏,蹲下身又撿到一個骷髏,像小丑拋球,一路走一路玩。
“陌一啊,你能不能把你手上那東西丟了,上面很多細菌的。”
到底是有蘇暮先忍不住,葉觀南環顧四周,林子裡一片黑氣,周圍的野草已長到膝蓋處,此時夜色漸入。
“這裡之前布了一個陣,你手上拿著的那個骷髏就是陣眼。”
“師父,我的修為那麼高了嗎,居然讓我輕而易舉地破了?”
葉觀南心道,還不是因為我昨天把守陣的打散了。
“師父,快看!”
陌一指著前方一處圓頂建築,手上的骷髏頭應聲掉地,砸到了一個剛冒出墳頭的鬼火。
“哎喲耶,疼死鬼啦。”鬼火抬頭猛然看到面前三人,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大人晚上好。”
“前面那座廟是怎麼回事?”
“廟?”鬼火順著目光看去,竟是詫異,“大人,小人剛來的時候沒瞧見,要不您問問那些埋了幾十年的?”
“我瞧著你這風水不錯。”
“這是我兒子給我重金買的宅子,能埋進這塊地裡的,非富即貴……”鬼火得意道,下一秒便慌了神,“大人,小人之前真沒看到過,不過……這幾月這裡面來了很多鬼火,成群結隊,喊打喊殺,怪嚇人的。我剛埋進來的前幾年還是清淨的獨棟院子,還時常到隔壁墳頭打打麻將。”
“現在呢?”
“天天鬧暴亂,我除非憋不住,要不然很少出墳的。”
葉觀南奪步上前,那鬼火撿了空子逃了,兩人跟在他身後加快了步伐。
從外觀看,確實像一座寺廟,不同於寺廟的紅磚建築,眼前這棟廟宇周身均是墨色,牆面上,大門上雕刻著各種面目猙獰,表情誇張的神像和夜叉,他們手執法器,似乎對前來的人發出某種警告。
陌一推開廟宇大門,隨著一聲“嘎吱”響,幾人打了個哆嗦,一股陰氣撲面而來。廟宇主殿四周矗立著十幾塊長長方方,青綠色的石碑,石碑上雕刻著相貌兇悍的夜叉羅剎,黑身綠眼,相貌恐怖扭曲。有的正食人肉,有的手執法器正在纏鬥,而主殿上放著的卻是一個個無字牌位,身後牆壁上雕刻的正是餓鬼相食的慘狀。
葉觀南數了數主殿上的牌位,竟然有幾十個。居中的牌位四周鑲嵌金邊,地面上掉落幾張未完全燒盡的金箔紙和蠟燭,再看還有幾根未燃完的線香。
“這裡之前做過一場法事。”
“在陰廟裡面做法事?”
“是。”
“真不可思議,布這陣的不是鬼就是妖,他們做法事又求什麼?”
陌一看向有蘇暮,有蘇暮聳了聳肩,無辜道,“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不是看你,我是覺得空氣中飄著一層灰塵。”
葉觀南也察覺到了,一進來空氣中飄著某種細膩的齏粉,從門被關上的那一刻,這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了。
“快屏住口鼻!”
陌一“嗚嗚”兩聲,抿著嘴巴問,“空氣中有毒嗎?”
“沒毒。”
三人繼續向後殿有去,只見兩座拱橋銜接著另一間廟宇,橋面與河面相差近兩米,下面滾動的黑水像煮沸了的開水,不時有東西往上面跳。陌一半蹲著身體盯了半天,突然一隻瘦骨嶙峋的手伸出河面。
“啊……”
陌一想到這一聲尖叫可能換來一頓揍,嚇得趕緊捂住嘴巴。
後殿的兩側每隔半米就有一塊墨色的石碑,依舊雕刻著惡鬼奪人精氣,吃人血肉的畫面,目眥欲裂。天一沉,陌一看到雕像裡面的惡鬼動了,地上騰騰黑氣不住地往上冒。
“師父,他們在動……”
“看到了。”
陌一躲到葉觀南身邊,有蘇暮一聲嗤笑,一揮手,裡面的門被撞開了,灰沉的空氣中似乎湧進了無數齏粉。
“噗……這什麼東西?”
由於陌一剛剛開口說話,猝不及防吸進許多,見狀連忙用手捂住口鼻,隱忍地咳嗽。
留在三人面前的是一條不算寬敞的通道,路的右下方是一格格,像被貼了瓦片的柴火灶,一排一排,像格子間。上面是一根菸囪,裡面似乎還“吱吱”地燒著什麼,一層不算薄的齏粉鋪在上面,灰暗的空氣中彷彿還能看到一粒粒的粉塵。
“嘔……”
陌一一陣乾嘔,葉觀南的神色變得凝重。
“都被挫骨揚灰了嗎?”
三人繼續向前方走去,他隱約看到燃燒的格子中露出一根白骨,前方坐著一個無頭鬼抱著腦袋,拿著火鍬不住地翻動。在他們走過的地方,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牆面上。
下一秒,一隻形似骷髏的手捏住葉觀南的後脖。
“都別動。”
聲音似乎是從黑影身上傳來的,可這聲音卻像風,是從四面八方裹挾來的。
陌一忙退到一米開外,做投降狀。
“好徒弟,你又見死不救了嗎?”
抓住葉觀南的是個身長近兩米,體型龐大魁梧的……鬼。有蘇暮見陌一如此避之不及,一時沒搞懂這對師徒的套路,決定不貿然行動。
於是,他也舉手投降。
鬼見狀很是滿意,問,“你們怎麼來的?”
“我們以為這是寺廟,想進來求個平安,你信嗎?”
“你覺得呢?”
“我們剛見面,你怎麼想的我怎知道?”
“你們三個,誰先死?”
陌一和有蘇暮齊齊倒退兩步,鬼不死心,又問,“反正都要死的,有誰願意先替他受過的?”
陌一和有蘇暮再次倒退兩步,葉觀南心如死灰。
“為了不讓你做冤死鬼,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我把你丟進這火爐裡燒了……”
“別別,這死法太慘了,我怕疼。”
“第二個我把你丟到外面河裡喂鬼。”
此時外面響起一陣淒厲的尖叫聲,像食人魚紛紛跳出水面分食人肉的聲音。
葉觀南又是一個哆嗦,繼續商量,“有第三個選擇嗎?”
“那就是我把你的心掏出來生吃了。”
“這個……聽著比較不會疼,就是,不太衛生,注意個人衛生,預防疾病傳染,你應該洗洗再吃……”
有蘇暮的眉頭跳了一跳,這時葉觀南把手指向他,道,“那鬼大哥,你要不抓他吧,你看白白淨淨的,肯定衛生,我好幾天沒洗澡了……細菌多。”
“嗯?”
鬼看向另外兩個,有蘇暮氣定神閒道,“我這人風月場上過,花柳病多。要不吃他吧,他還是童子,補。”
有蘇暮指的是陌一,陌一一幅百口莫辯的表情,情急之下說,“鬼大哥,您把我師父吃了吧,吃了我就實現財務自由了,我給您建廟,我天天給您上供。”
葉觀南徹底絕望了。
“好徒弟,見義勇為從沒你的份,落井下石你倒一個也不落啊。”
“這年頭見義勇為的成本太大。就上次,我扶了老太太一把還被訛了幾兩銀子呢。”
“從你穿開襠褲起,我吃喝拉撒把你養那麼大,你就這麼狼心狗肺?”
“我穿開襠褲的時候,你讓我去街上扮乞丐乞討,再大一些你就讓我去街頭賣藝……這麼多年我是自已養自已……”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都被我閉嘴!”鬼一陣怒吼,捏住葉觀南脖子的手緊了一緊,“都要死的人了,都給我嚴肅點!別在我面前嬉皮笑臉,插科打諢,一點都不尊重鬼。”
話音剛落,陌一一道靈光閃出,鬼被晃得閉了眼,再睜眼,陌一敞開雙腿,溜了,有蘇暮沉重地看著葉觀南,不過一秒鐘的掙扎,也溜了。
葉觀南嘆了一口氣。
“你們會法術?”
“都說了,你抓錯人了。”
“抓錯就抓錯了,誰叫你倒黴。”
“鬼大哥,我已經臨死了,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抓我嗎?”
“因為你走在最後面。”
“看來以後走路不能走最後面。那請開始吧。”
葉觀南閉上眼,鬼狠話不多,一隻手麻利地穿過葉觀南的胸口,他的胸口頓時出現一個血窟窿,獻血“嘀嗒”地落在地上,葉觀南耷拉著腦袋彷彿真斷了氣。
“死了?”鬼探下身瞧了瞧葉觀南,真沒氣了,“廢物。”
一道黑影出現在鬼面前,鬼像丟破爛一樣把葉觀南往地上一扔,恭敬道,“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