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道長守了一夜,收穫如何?”
“還可以,侯爺昨天休息得如何?”
“還可以,厲鬼抓到了?”
“快了,到時給侯爺一個驚喜。”
“拭目以待。哦對了,前院那棟樓是你們砸壞的?”
有蘇暮指了指葉觀南,甩鍋道,“是他,他弄壞的。”
“得賠,庫房等下會來和幾位算賬的。”
陌一的眉頭跳了跳,天知道他的心在滴血,顧情一走就忍不住抱怨,“師父啊,錢還沒賺到我們就要賠上一筆鉅款啊。”
“怕什麼,我給你攢了一筆錢娶老婆,從裡頭扣。”
陌一聽後不知道是喜是悲。
天大亮時,胡不喜還沒來,三人乾坐著相對無言,丫鬟送了幾次茶點都被葉觀南吃個精光。一直等,一直等,眼看著又快到飯點了,有蘇暮忍不住叫住丫鬟。
“你們家夫人平時起那麼晚的嗎?”
“是的。”
陌一感慨,“這就是富貴人家和貧窮人家的區別,我們為了幾兩銀子熬夜通宵。”
“道長別急,我們這管吃管住,您用過午膳夫人就來了。”
於是,三個人吃飯。
吃過午飯,丫鬟來報,“夫人起了,在梳妝打扮。”
葉觀南心道,你家都快被鬼掀了還梳妝打扮,好閒情。
又等了一個時辰,胡不喜還不來,葉觀南徹底丟了形象,只見他一隻腳蹬在椅子上,一隻手在眾目睽睽下摳鼻屎。
終於,又一個時辰過去了,胡不喜來了。姍姍來遲的第一句話是,“各位道長,昨晚上好大的動靜,厲鬼抓住了?”
“沒有。”
“我瞧著前院的房子塌了一半,鬧出這麼大一個動靜,讓他跑了?”
“他根本沒跑,就在府中。”
“哦?可別嚇我啊。”
葉觀南笑笑,“就是嚇你的。夫人,昨天休息得可好?”
“挺好,夢見了好多過去的事。”
“侯爺和夫人的感情一直這麼好嗎?”
“他待我不錯。”
“不錯為何還供狐仙?”
胡不喜聽聞臉色沉了下來,低低笑了兩聲,臉色卻有點苦澀。
“我說的好不是夫妻間的恩愛,不過是相敬如賓罷了。”
“說說吧。”
“這個與府中鬧鬼有關?”
葉觀南靜默地看她,胡不喜看他一臉嚴肅便沒再追問,殊不知那是因為葉觀南聽到幾里開外幾個陰兵十萬火急的對話。
“要死了,上頭那位大人親自過問這事,沒處理好是要被貶的。”
“那怎麼辦?上報嗎?”
“幾個草包,平時看戲摸魚,看人間小姑娘,這裡這麼大一個紕漏,不報他就查不到嗎?”
葉觀南心中冷笑,胡不喜掃了三人一眼,嘆了口氣。
“好吧。我第一次見侯爺就喜歡上了,我纏著阿孃幫我說親,仗著家裡的勢利終於如願。不怕三位道長笑話,結婚之時侯爺並沒回來,我是跟他的替身拜了堂,別人的新婚都是歡喜甜蜜,我卻空守了近半月的洞房。直到有天夜裡,我的寢室來了個陌生男子,我以為是賊人,便傷了他,後來我才知道,那人是侯爺……”
“那次是侯爺第一次見我,我不能要求一個陌生人對我一見鍾情,這種機率太小。那事之後,侯爺對我的態度,冷冷淡淡的,不能說他對我不好,只能說,太客套太恭敬了,與向老太太行禮並無差別。我努力迎合他的喜好,畢竟我也是名家調教出來的大家閨秀,可他瞧不上我,與我並無話題。他曾說,我是他的祖宗,他好吃好喝地供著,不得罪便無過。我想著,可能是我的名字取得不好,胡不喜。不喜,不喜,侯爺自然不喜歡我……”
“所以你供了狐仙?”
“是啊,為了套住他的心,我聽信了民間的傳說,供了狐仙。那段時間侯爺待我確實不同,時常膩著我,可我心裡明白,那時我的身體住著的不是我。”胡不喜苦笑一聲,搖搖頭,“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到底還是知道了。那天侯爺生了好大的氣,把狐仙的供桌都摔了,第二天就走了。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的時間裡,我給他去了好幾封信,他一句都沒回。”
胡不喜臉色暗淡,嘴角難掩的無奈。
“我不怨他,是我對不住他在前。”
“三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這三年裡都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守活寡的人能做什麼?”
“難道你就沒有再覓良人?”
“道長!你說這話幾個意思?你問的我都回答你了,可你一再追問又是想說什麼?”
“夫人,你不說也無妨,可你覺得,這些厲鬼是衝著誰來的?”
葉觀南冷著臉追問,他的眼睛冷得可以結出冰,胡不喜沉默片刻,嘆道,“除了他,我的心裡何時有過旁人。這三年也算平靜,後來先皇駕崩,侯爺趕回來我們才得以相見。只是……”
“只是回來後的侯爺彷彿變了一個人?”
“嗯,從前他對我不冷不熱,但性子還比較穩定,可這次回來後卻變得喜怒不定,偶爾對我發脾氣,偶爾沉默不語。這麼多年他我總仰望著他,倒也忍下了。”
“他這樣待你,你恨他嗎?”
“不。”
“夫人的身體一直如此?”
“供了狐仙之後受到反噬。”
“睡得可好?”
“忽好忽壞。”
“侯爺呢,他平時睡哪?”
“這……”胡不喜臉頰微紅,葉觀南知道問了一個比較隱私的問題,胡不喜艱難地答,“偶爾睡書房。”
“你覺得院子裡的厲鬼會不會是衝著他來的?”
葉觀南話鋒一轉,胡不喜拿茶杯的手不易察覺地一顫,她頓了一下,緩緩抬頭,暗淡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警覺,冷問,“道長到底想問什麼?”
“夫人,你的生命中只有侯爺一個男人嗎?”
胡不喜倏地站起來,紅著臉厲聲道,“來人!”
陌一看出情勢不對趕忙出來打圓場。
“夫人息怒,息怒,他的意思是……”
陌一正費勁地想借口時,有蘇暮搖了搖扇子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葉道長能掐會算,抓得了鬼做得了媒人,遷得了陰宅看得了星相,很是鎮宅。他問得細了點是無非是想盡快了了夫人的煩惱,您彆氣。”
葉觀南輕咳兩聲,兩人瞬間噤聲。
這時,葉觀南聽到一陣細微的風聲,一個鬼差出現在他身側。
“大人,那些鬼招了……”
“嗯……”
“他們被害前眼睛都被剜了去,所以看不到行兇者的模樣,但從傷口來看是一刀斃命,而且這些厲鬼生前並沒有任何交集,像是隨機殺人。她們是尋著氣息找來的這裡,可有的半途中就被吞噬了。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操縱他們,又不允許他們靠近侯府半步。還有,侯府後面的小樹林,有古怪……”
“嗯……”
葉觀南點頭,鬼差聽到他連著“嗯”了兩聲,一時沒搞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嚇得額頭冷汗直冒,含蓄地說,“樹林裡有一座廟……”
“知道了。”
“關於侯府,有一些事對您可能有用,大概是四年前的事,那年顧情回朝。當時朝中有兩派在爭權,一派以當時太子為主,另一派則是當今的皇帝為首,顧情與之交好的派系。太子當時是很受重用的,可卻被告發私下練兵,皇帝一氣廢了太子並誅殺了太子一黨。這裡面最慘的便是顧鳴一家,滿門抄斬。”
“四年前和一年多以前……”
葉觀南心中嘀咕著。
“這事的主謀是誰?”
“平安府,胡家。”
“嗯。”
鬼史聽後逃命似的跑了。
其他幾人聽葉觀南不明所以的幾句話皆摸不著頭腦,胡不喜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出會客廳,經過葉觀南身旁時,葉觀南問,“夫人和顧鳴熟嗎?”
胡不喜的身體一頓,旋即冷道,“道長要沒能耐還是趁早回去,別把命舍這裡了。”
“謝夫人提醒。”
“來人,請道長几個出去!”
胡不喜話音剛落就跑來幾個家丁,葉觀南一隻手忙著撥核桃,一手撐著腦門,一眨眼的功夫,桌上已有一小摞的核桃殼。
“走吧。”
葉觀南拍了拍手,抖落了一手的核桃殼。
“出去轉轉吧。”
陌一問,“去哪?”
“小樹林。”
三人走出侯府已接近黃昏,落日就掛在樹梢下,樹幹上站了一隻搖頭晃腦的貓頭鷹,一群烏鴉撲騰著翅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