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宴會當天顧若曦才知道,她要參加的竟然是蘇母生日宴。

宴會場所依舊定在宜蘭,後來聽蘇逸說才知道,原來宜蘭會所是蘇母旗下的產業,怪不得。

藍秀英混跡商場多年,早已接受了西式的宴會方式,並不拘泥於中式的傳統壽宴,而是迎合年輕人的口味,辦起了類似舞會的晚宴,餐飲也是自助的。

既然是晚宴,穿戴必然要考究。各位知名不知名的老總以及政府官員攜帶的女眷無不使出渾身解數,盛裝出席,爭奇鬥豔。在這樣的場合,驚豔的著裝、優雅的舉止、得體的談吐是每個女人的必備品。說白了,這是一個絕好的社交機會,誰不想趁機結交一些對自已有利的權貴。於是滿場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甚是熱鬧。而本應是宴會主角的藍秀英反倒成了可有可無的配角,見怪不怪的她自然不會介意,在簡單進行了開場白之後,便任由賓客自由發揮,自已也融入他們成為其中一員。

顧若曦執一杯紅酒站在會場一角,意興闌珊地看著滿場神色各異的人。今晚她著一條範思哲深藍色長裙,塔夫綢製作的晚禮服輕薄挺括、光澤柔和,雪白香肩顯露無遺,右肩處一朵精緻緞面玫瑰花靜靜綻放,往下腰部緊密一收,把原本就纖細的腰身突顯得更為玲瓏有致,褶襉柔軟細滑,漂浮的裙襬微微散開,長至腳踝。然而盛裝打扮下的她卻沒有佩戴一件飾品,雖別有一種素淨之美,卻也總讓人覺得缺了點什麼。其實不怪她不講究,就連身上這條裙子,也是蘇逸臨時買給她的。她沒有禮服,就算有,也是在溫家別墅的衣櫥裡,總不能收了人家衣服又厚著臉皮要首飾吧。

她站在一角,淡漠地看著周遭的人和物。今晚的她過分搶眼,好幾位沒有女伴的單身男同胞想要過來搭訕,但見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也有些猶豫,怕碰一鼻子灰。好不容易有個膽大的鼓足勇氣準備靠近,蘇逸卻在這時從母親的強制社交中脫身出來,徑直走到她身邊。

她微笑著看他走來,衝他隔空舉了舉手中的杯子,輕輕抿一口杯裡甘甜中帶點酸澀的紅酒,蘇逸也笑著喝了一小口。

他看著她,訕訕一笑:“剛才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媽……”

“沒關係。”

方才藍秀英作為宴會的主人翁致辭,在表達了對來賓們的一番感謝之後,又把站在臺下的家人介紹了一遍。蘇逸、苗青、以及苗青的丈夫張銘啟,卻獨獨忘了和他們站在一起的顧若曦。顧若曦當然不會認為蘇母是真的記性不好忘了,不過介不介紹又怎樣,她根本就不在意,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以還債為前提的合作伙伴而已,談何家人?而後蘇母帶著他們三個在會場上觥籌交錯,故意把她晾在一邊,蘇逸和苗青覺得不忍,她自已倒是自得其樂,這樣的場合,她著實不擅長,讓她一個人待著也挺好。

蘇逸見她並無芥蒂,放下心,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問:“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她偏頭看他,“你是說……”

“我姐夫,張銘啟。”

她點點頭,“是挺意外的。”

早聽說苗青的丈夫是官二代,如今也是在政府部門擔任要職。曾經聽苗青提起她這段婚姻面有憾色,也順理成章地認為他的丈夫是一位才貌中庸,沒有任何讓她欣賞之處的普通男人,今日一見,倒是讓她頗感意外。張銘啟相貌堂堂氣質出眾,雖年過三十,但保養甚好,幾乎沒有一絲皺紋,且舉止談吐優雅得體,加上事業有成,這種男人應是女人心中完美的婚戀物件。

“再完美的人如果不適合自已,也不見得會幸福。”也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蘇逸淡淡地說道。

她微微一怔。是啊,無論多完美,如果不適合,又怎麼會幸福。

兩人談話間會場入口一陣嘈雜,她遙遙望去,在透過人群艱難地看清來人後,恨不得轉身找個後門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她不是沒料到會在這裡碰見他,也早早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眼看宴會過去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他半個人影,便暗暗放下了心,誰知他突然在這時候出現,給她殺了個措手不及。

蘇逸也看到門口的人,伸手握住了身邊人僵硬冰涼的手,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緊張害怕,只是憑直覺,他知道現在的顧若曦不想見到那個人。

在感受到蘇逸體貼的關心後顧若曦抬頭對他微微一笑,笑容卻有些不受控制的僵硬。

這邊溫子晨眼神狀似無意地在會場一掃而過,在看到他倆時頓了頓,視線往下便看到她被他握住的手。溫子晨眼裡閃過一抹陰鶩,然而稍縱即逝,瞬間又恢復了職業性的笑容。

溫子晨身旁長裙曳地的葉思彤輕輕挽著他的手臂,身材高挑、面容豔麗,從進入會場的那一刻就一直面帶微笑,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造就了她異於常人的高冷氣質。在場的人無不感嘆,這兩大世家若是結合那必是珠聯璧合,畢竟帥哥和美女配對才是眾望所歸。

藍秀英自然是要去迎接的,免不了也要象徵性地埋怨幾句,責怪溫董來晚了,要自罰三杯,說著就讓侍者端來三大杯紅酒,一旁的賓客也跟著起鬨。

一直含笑不語的葉小姐終於開口解圍,說他們兩家今晚有重要的事商量所以耽擱了。她這話說完,在場的眾人更是意味深長地笑著鬨鬧。

藍秀英也頗為“善解人意”地道:“既然葉小姐都為溫董說話了,我又怎麼忍心拂了葉小姐的心意呢,罷了罷了,那就一杯吧,溫董,可好?”

顧若曦一直遠遠地看著,看著眾人對他倆的恭維,看著他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背,笑著將一整杯紅酒一飲而盡,然後會場燈光驟然暗了下來,悠然動聽的音樂很合時宜地響起,男士們相繼邀女伴共舞。她看著他微微彎腰,紳士地伸出手,葉小姐纖細白皙的手便搭上他的手心,俊男美女翩翩起舞,舞姿優雅迷人,舞池裡的他人儼然已成為背景,唯獨這一對璧人攝人眼球,異常奪目。

她忽然就有些看不下去,心裡空空的,有一種不熟悉的抽痛。

那個葉小姐多好,和他如此般配,她應該開心,應該恭喜他才對。

是的,應該恭喜。

可是為什麼,她沒有一絲愉悅的心情,說不出半句恭喜的話來。

蘇逸在一旁觀察她的神色,見她終於不再看舞池裡的兩人而轉向他時,輕輕揉一揉右肩,略帶失望地對她露出抱歉的笑容:“對不起,今晚不能陪你跳舞了。”

她安慰道:“沒關係,我也不太會跳。”

“既然蘇總不行,那今晚就由我代勞。”熟悉低沉的男中音響在身後,她驟然回頭,不知何時一曲已然完畢,他竟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溫子晨不容她拒絕便執起了她的手,帶她入舞池。

她自然不會順從,然而手在他手裡掙了幾次沒掙開,溫子晨反而緊緊摟住了她的腰,俯身在她耳畔說:“這麼多人看著,你也不想難堪吧。”

顧若曦這才發現剛才他和她的糾纏已經引來諸多不明意味的目光,如今他們姿勢如此曖昧,更給他人增添了一絲遐想。她頹然地放棄掙扎,順從地配合他邁開舞步。

“你何必要這麼折磨我。”她微微嘆氣。

“是我折磨你,還是你折磨我?”溫子晨聲音有些喑啞,彷彿隱忍許久的控訴。

是誰總是一聲不吭地丟下他逃走,讓他牽腸掛肚心急如焚,讓他驚慌失措失去自我,讓他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是她!顧若曦!

他明明那麼希望她快樂,心疼地把她捧在掌心,害怕她碰著傷著,卻沒想到,到頭來傷她最深的卻是他自已,他的滿腔愛意只換來她的不告而別。

是他逼得太緊了嗎?是他的感情已經強烈到讓她覺得窒息了嗎?還是他的表達方式不對嗎?溫子晨知道,他和顧若曦都是不善表達感情的人。這麼多年來,他們都習慣了以行動表示對對方的在乎。所以他想,他不說,她也是懂的。可是那晚她說,溫子晨,我是你的姐姐!突然就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要他怎麼去面對,這個他深愛多年的女人,以姐姐的身份否認了他所有的感情。

顧若曦,你說,究竟是你錯,還是我錯?

蘇逸在一旁看著舞池裡的兩人,剛才還安慰他說不太會跳舞的公主如今與她的王子悠然起舞。踮起的腳尖優雅點地劃過,行雲流水間收放自如,傾斜、擺盪、旋轉、滑翔,複雜輾轉的花樣被兩人演繹得華麗多姿,飄逸欲仙。

舞池裡的人也漸漸停下腳步,駐足欣賞。顧若曦的容貌不比葉思彤遜色,舞姿也略勝一籌,眾人都在竊竊私語,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美麗小姐,究竟是哪家豪門的千金,會不會替代葉家么女成為溫氏的正牌夫人。

舞曲終是在人們的意猶未盡中落下帷幕,舞池中的兩人也緩緩停下。顧若曦臉頰緋紅,微微喘氣,有那麼一瞬間,她希望曲子永遠不要停下來,她和他能一直這樣旁若無人地跳下去。然而美好的夢境終會醒來,鐘聲總會響起,灰姑娘會留下她的水晶鞋逃離現場,迴歸現實,而她,也會在第二天醒來後將今晚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開始新的生活。

顧若曦轉身欲走,溫子晨拉住她,從禮服的上衣兜裡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他在她面前緩緩開啟盒子。盒子裡安靜地躺著一條項鍊,墜子是一顆通體無瑕透明的藍綠寶石,項鍊再無其他點綴,然而只此一顆,便使整條項鍊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她驚愕:“這是……祖母綠?”

溫子晨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將項鍊拿出來,在她身後,撩起她及腰的柔順長髮,溫柔地為她戴上。

溫子晨將她轉過來,深深凝望著她的眉眼,眸子裡蘊藏的情意快要隱藏不住。

“我就知道,只有它,才配得上你。”他的聲音,柔得像一池微漾的春水。

藍秀英一直皺眉看著舞池中的兩人,壓低怒音對蘇逸說:“這就是你所謂的女友?不知廉恥!你們就使勁給我丟人現眼吧!”

蘇逸不想答話,只是一顆心一點一點往下沉,直沉到深不見底的海里。

站在暗處的葉思彤壓抑著強大的怒火,面容因憤恨而扭曲,原來他尋了那麼多天的祖母綠並不是送給她的!她竟然還為此隱隱開心期待了那麼久,對她來說,無疑是有生以來最大的恥辱,她怎麼能容忍那個女人如此踐踏她的自尊。

葉思彤輕輕拍手,隱在暗處的黑衣人走上來。

“去給我調查那個女人,查查她究竟是什麼來頭,什麼背景。”

“是,小姐!”

黑衣人隨即離開,葉思彤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裡閃過一絲狠戾。

“敢和本小姐搶,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