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臥室裡響起來,原本悅耳的鈴聲在這時聽來竟極不和諧,她歉意地看他一眼,脫下外套,匆匆回了臥室。
螢幕上顯示著“蘇總”來電,她摁下接聽鍵。
“蘇總?”她試探性問。
“好些了嗎?”蘇逸聲音沉沉的,有未知的情緒。
“好些了。”
“明天能上班嗎?”
“應該能。”
“要是難受就不要勉強。”
“不難受,已經好很多了。”
“……”
“……”
“若曦,徐燁沒有食言,華逸得到了燁騰的投資。”
“是嗎?那太好了!”
她打心眼裡為他高興,電話那頭卻又是一陣沉默。
“蘇總,怎麼了?”
蘇逸情緒低落,她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她不明白,燁騰投資對華逸來說應該是大喜事,蘇逸作為華逸總裁,卻找不出一絲喜悅的情緒。
“沒什麼。徐燁回了燁騰美國總部,雙方還有一些合同需要籤,過幾天我們可能要去一趟美國,順帶考察美國的市場。”
“美國?”
“嗯,會呆幾天,你準備一下。”
“哦,好。”
她掛上電話,怔怔出神。
美國……不就是他留學的地方嗎?
要待幾天嗎?那明天還得和夏米說一下。
她盯著手機發呆好一陣,抬頭見溫子晨修長的身子倚著門框,漆黑的眸子直直看進她的眼裡。
“你要去美國?”他問,聲音淡淡的,她聽不出他的情緒。
“嗯,出差。”
“和誰?蘇逸?”
“應該是……”她微微放低聲音。
連她自已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擔心他的反應,只是本能地覺得他可能會生氣。
溫子晨沒再說話,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後轉身離開,留給她一個漠然的背影。果然,他還是生氣了。
她木訥地坐回床上,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溫子晨對她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她不清楚。除了那個醉酒的晚上,他從未在她面前失態。她不明白,究竟是他隱藏得太好,還是一直以來都只是她的胡思亂想,也許那個晚上根本什麼也代表不了,也許他只是醉了,也許換做任何一個女人他都會那樣……他在蘇逸面前表現出對她強烈的佔有慾,或許也只是多年來養成的一種習慣,畢竟十幾年來,除了他,她身邊從未有過任何關係特殊的男人。
她頹然下樓,與其被這些不明不白的事煩擾,還不如填飽肚子悶頭睡一覺!
這幾日,華逸上下都沉浸在喜悅之中,唯獨頂樓總裁辦公室一直陰雲籠罩。
除了早晨進蘇逸辦公室時,他象徵性地慰問了她幾句,接下來一整天,她幾乎就沒見他出辦公室的門。
她找他籤檔案,他低頭翻閱檔案,從她進門到出門,自始至終沒有瞧她一眼。他明顯的疏離讓她詫異,出門前回身,竟無意擒住他望著她背影複雜難懂的眼神。見她看過來,他迅速撇開視線,她知趣地退了出去。
下午下班回家,和夏米說了去美國的事,她就一直處於亢奮狀態。
“美國啊……我有生之年還沒見過美國長啥樣呢!”夏米雙手合十放於胸前,一臉嚮往看著遠方。
“電視裡不都有嗎?你看了那麼多美劇還不夠?”
“這哪能一樣!你啊,要連著我那份好好的玩!一定要賺夠本!什麼白宮啊,自由女神啊,帝都大廈啊,埃菲爾鐵塔啊,通通都要去看!”
“夏米小姐,容我提醒您一下,埃菲爾鐵塔在法國。”
“啊,是嗎?哎呀,管它哪兒呢,反正去玩就是了,別忘了多拍點照片。對了對了,更重要的是多買點美國特產!好歹拿回來我也能在同事面前顯擺顯擺。”
“大小姐,我是去出差的,不是去逛大街的。”
“一樣的一樣的,出差神馬的我懂的,不就是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偷著玩嗎。對了,這次出差就你和你們老闆嗎?”她突然嚴肅起來。
“我也不太清楚,也許是。”
“那怎麼行!等等,我拿樣好東西給你。”夏米跑進屋裡,拿了一支黑色的像手電筒的東西出來。
她接過這個像“手電”的東西,左右端詳,發現它確實是一個手電。
她一臉黑線:“你給我手電筒做什麼?怕美國停電?”
“你別小瞧它,它可不是普通的手電筒!”夏米神秘兮兮地把“手電”拿在手上,摁了側面的黑色按鈕,“手電”前端立刻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顧若曦嚇一跳。
“這就是傳說中的防狼神器——防狼電棒!平時可以把它當普通手電用,遇到緊急特殊情況摁這個按鈕,它就會自動發電,往色狼身上一敲,保證他再沒有力氣侵犯你!你把它帶在身上,要是那變態老闆敢對你有企圖,你就電死他!”
她笑她:“你什麼時候還買了這種東西?”
“有備無患嘛!”
“還是你拿著吧,我用不上。”
夏米急了:“怎麼用不上了,你帶著帶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怎麼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夏米把電棒往她裝行李的小箱子裡塞,塞好後心滿意足地拍手:“好了!你去了美國別忘了換個大箱子,不然那麼多特產怎麼裝得下!”
兩天後,顧若曦一行人到達美國學術文藝之城波士頓。讓她驚訝的是同行的還有業務部經理苗青。蘇逸依舊對她客氣疏離,苗經理倒是溫和友善,她為人成熟穩重又不失風趣,一路上和她熟絡了不少。
燁騰的高管前來接機,帶著三人住進一早訂好的五星級酒店。蘇逸住單獨的房間,她和苗青住了一間套房。
到美國的當天並沒有和徐燁見面,就算華逸是燁騰的合作商也不是說見就能見,和徐燁的預約定在明天,今天的時間便閒置了下來。
三人在房間裡休整了一下午,在酒店的西餐廳吃過晚飯後蘇逸又回了房間。顧若曦不想繼續呆在賓館裡,想出去走走,苗青提議和她一起。
夜晚,漫步在有美國雅典之稱的城市街道上,她總覺得不太真實。
波士頓的夜景很美,除了繁華都市的霓虹之美,還有其特有的古老的歷史文化所沉澱下來的沉靜之美。
在這座充溢著濃郁文化氣息的城市,街頭巷尾隨處可見風格迥異的古老建築,他們穿插在城市新興科技下所建造的高樓大廈之中,顯得靜謐而乖張,卻又讓人眼前一亮,哪怕只是一間看起來幾近廢棄的教堂,也會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走著走著,她忽然停下來,直直地看著前方那一片風格鮮明的古老歐式建築。
苗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解釋道:“那是H校,全美大學的豐碑。”
H校……他的母校……她不自覺地走到它的大門外。
H校門口不停地有年輕的學子進進出出,來自世界各國的精英都匯聚於此地,她聽見他們經過她身邊時用流利的英語互相交談,談話間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每一張年輕的面孔都洋溢著自信的異彩。
真好,他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也曾在這樣一所全球頂尖名校裡談笑風生,顧盼生輝。
她站在那裡,想象著他夾著書本,邁著修長的雙腿,匆匆與她擦身而過。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穿越時空回到了他還在H校就讀的時候,她似透明一般駐足在他的生活之外,似乎只要靜靜地看著,就能彌補上那段她無法陪在他身邊,永遠也找不回來的日子。
“要進去嗎?”苗青問對著H校大門久久發呆的她。
她莞爾一笑:“不用了,這樣就夠了。”
翌日下午,他們約在燁騰會客廳,徐燁和幾位燁騰的核心人物出席了此次合同的商議簽訂。
徐燁這次再見到顧若曦,已沒了上次輕浮的姿態,言語間倒是毫不掩飾對她的欣賞與尊重。只是徐燁這人滑頭成了習慣,就算當時兌現承諾,答應了和華逸合作的事,但也不代表他就能規規矩矩簽訂合同。
在收益方面,他一直堅持已見,燁騰明顯想要佔大頭。
顧若曦是新人,在這方面她不好說話,再說上次在酒場上也擺明了態度,華逸願意做出讓步。蘇逸和苗青經過分析討論,覺得燁騰提出的利益分配其實也不是太過分,在能接受的範圍之內,華逸向國際發展是長遠的事,太重眼前或許會制約它的發展路線。
這事兒就算敲定,雙方很快簽訂完所有合同,徐燁心情大好,蘇逸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晚上會餐,徐燁吃不慣西餐,便訂在唐人街的中餐館。
中餐館裡無論是裝修風格還是飾品擺設都帶著濃郁的中國風情,置身其中,竟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美國氣息,彷彿又回到萬里之外的故鄉。
徐燁這次很識趣地沒再和她拼酒,依他的話來說,美國不像中國是酒文化盛行的國家。對酒而言,美國講究的是品,中國講究的是喝,既然來了此地,就得入鄉隨俗。徐燁很紳士地親自為她斟了一杯紅酒,她心如明鏡,陪著他慢慢“品”。苗青不瞭解箇中緣由,只當之前聽徐燁是酒鬼一說不可信,看他這樣,也不像嗜酒之人。
一頓飯吃得和和睦睦,飯後徐燁想單獨請她喝杯咖啡,她笑著婉拒,回頭見蘇逸皺眉看著她,只一瞬間,又恢復了淡漠的神情。
她說想和苗青在唐人街裡逛逛,支開了不相干的人。蘇逸也沒有跟來,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苗青陪她逛了一會,便有電話打進來,掛上電話苗青帶著歉意對她說有美國的老友約她聚一聚,今晚怕是不能陪她了。顧若曦表示理解,讓她趕緊去。苗青擔心她找不到回賓館的路,把路線圖畫給她之後又叮囑她實在找不到就打車,她笑著應允,直到第二個電話打了進來苗青才匆匆離開。
她看著她離去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除了夏米,她身邊幾乎沒有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苗青雖與她相識不久,但她身上總有一種莫名的親和力,讓她想與之靠近。她雖從未苛責過他人,但因莫名升職,在公司裡不滿她、嫉妒她的人大有人在,能夠如此真誠而不帶任何偏見待她的只有苗青一人。
她沿著不算寬敞的街道慢慢行走,這享譽全美第三的波士頓唐人街其實並沒有預想中的那麼繁華,規模龐大。
街區入口有一座重簷畫彩的中式牌坊,正面是“天下為公”,背面是“禮義廉恥”,這頗具中國傳統古風的警言令人肅然起敬。街道店鋪鱗次櫛比,中文招牌參差錯落,隨處可見用粵語交談的行人,熟悉的中國氣息撲面而來,粗看之下,它就像是中國的粵港小城。只有偶爾經過身邊的孩童口中流利的英語,才讓人意識到究竟身處何方。
街道邊有一家生意極好的廣式茶點,它吸納的客人不僅有華人還有地道的美國人,小店裡不同膚色的客人三五成群坐在一起,餐桌上色澤誘人的茶點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她駐足片刻繼續往前走,不遠處一家裝潢獨特的小店吸引了她的視線。她走進它,店主並沒有立刻殷勤地迎過來,只是微笑著讓她隨意挑選。這是一家中國傳統小飾品的專賣店,店裡飾品種類繁多,每一件商品都做工精緻,獨一無二,有一些甚至連她都未曾見過。
角落裡有色彩豔麗的中國結,她挑起一個花紋最為繁瑣的,她看不出它是如何編織出來,只能淺顯地看出是由兩股彩繩綰成連環迴文而成。華人店主走過來,微笑著說:“這是同心結,五絲同心結,百紐鴛鴦囊,小姐是想送給心上人嗎?”
原來,這就是同心結。
她幾乎是在聽到店主說出它名字的同時就想到了那個人。其實,從來到美國,從踏上這片土地那一刻,她就一直想一直想。她總是有很好的自控力,沒人能看出她遊離的思緒。
然而自進入唐人街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已,莫名的想念就像決堤的洪水噴湧而出,任她如何攔都攔不住。
這是他生活了五年的城市,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已烙上了他的印記。
站在這似曾相識的街道上,她想,他是否也曾經過這裡,腳下這塊暗紅色地磚是否也曾有過他的足跡。街邊矮牆上具有中國特色的塗鴉,他是否也同她一樣駐足觀看。門庭若市的DIM SUM,是否也曾為他提供過可口的茶點。那些與她擦肩而過的華人,是否也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如今她駐足的這家店鋪,她手裡有做工精美同心結,是否在五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曾站在這裡,拿著同一款同心結,想著萬里之外的她。
“小姐,小姐。”
店鋪老闆叫了她好幾聲,她回過神來。
“喜歡嗎?要不要給您包起來?”
“不用了,謝謝。”
她放回同心結,對店主抱歉一笑。
“不客氣,歡迎下次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