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叔和小梽一直守在門口,遠遠地瞧著董事長的車回來,忙迎了出來。

溫子晨抱她下車,小梽見躺在他懷裡的顧若曦光著腳,叫起來:“哎呀,若曦姐的鞋呢?光著腳要著涼啊!”

他往她腳上看去,低聲咒罵自已,剛才走得急,連鞋也忘了給她穿。

他把她抱上樓,放在自已臥室的床上,為她蓋上被子。自已到床的另一頭,將她冰涼的腳放進懷裡,待她腳暖和後,去浴室衝了個澡。

出來後,聽見手機在響,他迅速按下接聽鍵,看了眼床上的她,見她沒被吵醒,放心接起電話。

“喂,你好。”

“……溫子晨嗎?”

手機裡傳來女人有些怯懦的聲音,溫子晨看看螢幕,是陌生的號碼,這大半夜的,是誰?

“你是?”

“是我……夏米。”

“你有事嗎?”

“呃……對不起,打擾你了。若曦這麼晚還沒回家,打她手機又關機,我擔心她,想知道她有沒有去你那兒。”

“嗯,她在我這兒。”

“哦……那就好,不好意思,打擾了!”

那頭匆匆掛了電話,嘟嘟嘟響起了忙音,他詫異地看一眼手機,然後關機。

他裹著睡衣躺回床上,伸手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她頭頂柔軟的髮絲摩擦著他的下顎。

他低頭在她額頭印上淺淺一吻,伸手將臥室的燈關了,黑暗裡他擁著她久久不語。

半響,他說:“若曦……你到底要我怎樣才好……”

一大早醒來,顧若曦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環顧四周,這裝潢、這佈局、這熟悉的畫作,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確確實實不就是她那董事長弟弟溫子晨的房間嗎?!

她怎麼會在這兒?

等等,等等,她昨晚都幹什麼來著。她靜下心努力回想,腦子裡最後的畫面停留在千豪灌酒的一幕,對了!灌酒!蘇逸呢?她不是和蘇逸在千豪陪燁騰老總喝酒嗎?怎麼醒了會睡在溫子晨的房間?難道昨晚喝醉了,自已跑來的?蘇逸不可能送她來,他不知道這裡,她左思右想,最後絕望地發現只有自已送上門的可能性最大。但一想到自已醉酒後居然會往溫子晨房間裡跑,臉就紅到了脖子根,原來她的身體裡住著另一個如此奔放的自已,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她不會對他做了什麼吧?

她趕緊掀開被子看了看,還好還好,著裝完整,看來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倒下了。

她無比慶幸地拍拍胸口,放下心來。

這一放鬆,就覺得頭暈目眩,整個身子輕飄飄的,難不成酒勁還沒過?

她掀被子下床,腳剛著地就覺得頭重腳輕,這感覺不像醉酒啊,晃晃悠悠走了幾步,左腳絆上了右腳,眼看就要臉著地摔下去,卻被迅速拽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你上輩子是不是笨死的?”

頭頂上傳來某人帶著笑意的責備,她不滿地推開他。

“我頭暈!”

還沒來得及憤然離開,下一秒又被扯進懷裡,一隻溫暖的大手蓋住了她的額頭。

“有點燙啊……”

“啊……?”

她忽然被他橫空抱起,轉眼又放回床上。

“你這是做什麼!”

她掙扎著要起來,又被他摁回去。

“若曦,你發燒了。”

“啊?!”

她摸摸自已額頭,好像是有點燙,但也不是特別燙,今天不是週末,她還得上班去。

她說:“沒關係,吃點藥就好了。”說著起身又要下床,溫子晨眉毛一挑,把她推回床上,雙手撐在她兩側,整個身子壓了下來。

“你幹什麼!快讓開,我上班要遲到了。”

“不準上班!”

他壓在她身上,靠在她耳畔,聲音悶悶的。

她又好氣又好笑,這個時候,他在跟她鬧什麼彆扭。

“在家好好養病,我照顧你。”

“我……”

“你要是再鬧,我就把華逸收了!”

她趕緊閉上嘴,知道今天這班是上不成了。

看她不再堅持,他從她身上起來,颳了刮她的鼻子。

“你先休息,我讓廚房給你做碗粥。”

她木訥地點點頭,木訥地目送他出了房間,再木訥地摸一摸鼻子,從什麼時候起,她在他面前已經不是一個姐姐的形象了?

刮鼻子……這不是情侶間才有的小動作嗎?

她被這想法嚇一跳,趕緊東摸摸西摸摸轉移注意力,從包裡摸出了手機,才想起來請假的事,一看,手機居然沒電了。還好她和溫子晨用同一款機子,她翻出他的充電器,將手機充上電。

一開機,竟然有十三個未接來電,一看全是夏米的號碼,她趕緊撥回去。

電話接通那一刻,她將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一點。

“顧!若!曦!你還知道打回來啊!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啊?!”

“昨晚喝醉了,手機沒電關機了。”

“啊?喝醉了?怎麼回事啊?”

夏米降低了音量,她將手機又拿回耳邊。

“昨晚和老闆陪公司一個重要的投資商,喝多了。”

“你們老闆是變態嗎!居然讓你去陪酒!”

“也不怪他……”

“你酒量很好的啊!怎麼可能被人灌醉!”

“我自已都不知道喝了多少……”

“顧若曦你要死啊!我警告你!以後不準這麼喝了!”

“嗯……咳……咳咳……”

“怎麼了?感冒了?你在公司?”

她捂嘴忍住咳嗽,怎麼說著說著感冒就上喉嚨了。

“嗯,有點發燒,我在子晨這兒。”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

“那你好好休息,什麼時候回家了跟我說。”

“好。”

給夏米彙報完畢,她又給蘇逸打了幾個電話,但一直沒人接聽,她索性不再打了,發了條請假的簡訊過去,就把手機放在一邊。

她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又眯了一會兒,等溫子晨來的時候,感覺身上更燙了一些。

溫子晨把熱粥放在床頭櫃上,將她扶起來靠著枕頭坐著,拿過粥,舀一勺放自已嘴邊吹過之後,送到她唇邊。

她臉一熱,伸手去奪他手中的碗。

“我自已能吃。”

“別動。”

他避開她的手,又將勺子送到她嘴邊,她拗不過他,只能張口一勺一勺吃掉他親自喂的粥。

一碗下肚,她渾身發熱,身上開始冒汗,靠著枕頭軟弱無力,恍恍惚惚看面前的人也不太真實,她想她現在的臉肯定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

溫子晨伸手在她額頭上停了會兒,看她這樣子是徹底燒起來了,這粥里加了中藥,等她發完汗就會好很多。

“你再睡會兒,等會兒出汗會難受,你別掀被子。”

“嗯……”

他扶她躺下,為她掖好被角後端著碗出去了。

很久沒有發過燒,顧若曦意識模糊地躺在床上,渾身燥熱,難受得她直想掀被子,但又恍惚記得某人說過不能掀被子。於是只能在床上翻來覆去,全身的汗多得瞬間溼透了衣服和被褥,頭上還在不停地冒汗,頭髮粘在臉上脖子上,溼溼黏黏的,很是難受。

她閉著眼呼呼喘氣,渾身上下都被汗水裹了一層,黏得她直想奔進浴室裡衝個冷水澡。

正當她難受得要踹被子的時候,恍惚間有人摁住了她不安分的腿,有溼熱的毛巾擦過臉頰,黏人的汗被擦掉,瞬間清爽很多。

她緩緩睜眼,暈暈乎乎看向坐在自已床邊的溫子晨。

他皺著眉,細緻地擦著自已的臉和脖子。

她意識模糊,也不知道這是夢境還是現實,只是直直地盯著溫子晨看。

她覺得眼前的男人長得真是好看,笑好看,不笑也好看,連皺個眉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看著看著便覺得心情愉悅,不自覺笑了起來。

溫子晨怪異地看一眼盯著他傻笑的顧若曦,摸著下巴想,她該不會燒壞腦子了吧?

他手往她額頭上再探了探,她卻側頭避開他的手,喚他“子晨……”

她雙眼水汽縈繞,兩頰因高燒而泛著紅暈,聲音輕柔飄渺,像歇在雲端的羽毛。

聽她這一聲,溫子晨就知道她是真的燒迷糊了,要在平時那會用這樣的聲音叫他。

他看她這迷茫的眼神,薄唇一勾,深深地覺得,其實這樣……也不壞。

他撫上她滾燙的臉頰,起身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再睡會兒吧,醒來就好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顧若曦調亮房間的燈光,房間裡除了她沒有別人。肚子咕咕作響,一整天就喝了一碗粥,要不是睡著覺,恐怕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下床走幾步,頭還有些暈,但精神好了很多。

她走出門,站在二樓護欄旁往下望,一樓客廳空無一人,懸掛的大型水晶吊燈光線暗淡,朦朧中讓人覺得有些壓抑。

“若曦姐?”

樓下傳來小梽的聲音,她低頭看向他。

“餓了嗎?廚房熱了粥,我讓他們給你盛一碗。”

“好……”

“董事長今晚有飯局,還沒回來。”

“嗯……”

她訥訥地回應著,連小梽都看出來她的心思,她自已卻看不清,不明白為何心情會莫名其妙的低落,看不透內心深處的失落來源於何處。僅僅是因為醒來沒有他在身邊嗎?究竟從何時起,她變得如此依賴他?

二十多年來,她似乎從來不知如何去依賴一個人。年幼被棄,她成為孤兒院年齡最小的棄兒,父母的長相,她毫無記憶,更從未像一個正常孩子一樣在父母膝下承歡撒嬌。她從小就明白,不會有任何人來供她依賴,哪怕在孤兒院被欺負時夏米護她,她對她感動,感激,卻也明白,她不可能永遠躲在夏米柔嫩的羽翼之下,她們都太脆弱太無力,無法為對方撐起一片藍天。十歲被領養,溫爸爸對她寵愛有加,她原以為從此以後終於有了屬於自已的家,一顆稚嫩卻支離破碎的心終於有了歸屬,卻不曾想會經歷那樣的悲劇。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哭訴,因為有一個比她更痛苦的人需要她的照顧和安慰。十幾年過去,那個她一心想要成為他依賴的男人早已長成參天大樹,她早知再無法護他,卻從未想過時間的長河匆匆淌過,他們竟在這歲月長河中漸漸互換了角色。

今晚的夜色很美,無數的星星散佈在黑幕中,一亮一暗,像是無數顆點綴在黑夜裡的晶鑽,奢華耀眼。在城市汙濁的空氣之下,很少再見到這樣的夜晚。記憶中這樣美的夜空,彷彿在十幾年前,他們都還是不諳世事的孩童。兩個小孩兒偷偷跑上溫家別墅樓頂,相互依偎著躺在傾斜的房頂上,一顆一顆數著永遠也數不清的星星,瑩白的月光灑在兩張稚嫩的臉上,朦朦朧朧顯得夢幻而不太真實。他側頭看著她樂呵呵地笑,那一刻,他的眼睛亮得就像天上最奪目的那顆星星。

如今想來,那或許是她這一生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她伸手緊一緊衣服,雖是夏天,站在陽臺上吹風仍是有些涼。

一件男士外套很合時宜地披上她的肩,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側頭對來人微微一笑。

“生病了還吹風,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已。”

溫子晨伸手摟住她的肩,將她拉近自已。

不知為何,在這樣的時候,她竟不想再推開他,沒完沒了的抗拒和戒備讓她身心俱疲,不如今晚就順自已心意一回。

她將頭靠上他的肩,抬頭看向天幕。

“你看,今晚的夜色……真美。”

他緊一緊握住她肩的手:“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