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色法拉利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飛馳,銀灰色馬薩拉蒂緊隨其後。
顧若曦坐在副駕駛位,神色複雜地看著溫子晨緊繃的側臉,心裡五味雜陳。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溫子晨,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在她面前發過火。
窗外的景物飛速向後移,這樣的速度在窗外人看來一定是在飆車,她下意識握緊了門把手。
“我們這是去哪兒?”
“隨你。”他面無表情的答。
這個點兒,正常的餐館早已關門,車身駛過一排排緊閉的店面,眼看著就要駛出城中心地帶,這樣下去,還不知道要走到何時。
前方不遠處,唯一亮著燈光的地方吸引了她的視線,也不管那是不是餐館,忙指著亮光對他說:“就到那兒吧。”
法拉利一個急剎車,跟在後方的蘇逸差點追尾。
三人下車,蘇逸臉色難看,兩輛車相距還不到一人寬,要不是他反應敏捷,今晚怕是就要車毀人亡了。
顧若曦看向店面招牌:一面之緣。
還好還好,是家餐館。
面鋪老闆見大晚上來了生意,很是熱情,拿著選單來,給兩位一看就很有身份的男士一人一份,嘴上忙不喋地介紹他家的招牌面食。
溫子晨和蘇逸相對而坐,冷著臉,誰也沒有看選單一眼。
面鋪老闆見倆帥哥沒反應,不免疑惑,看這兩人的架勢,不像是來吃麵的,砸場子倒是有可能。
老闆彎下腰,壓低聲音對溫子晨說:“請問……”
話哽在喉間,就被溫子晨那看蒼蠅般的眼神給噎了回去。
顧若曦有些過意不去,拿過選單,看了看,點了三碗牛肉麵。
老闆任務完成,趕緊揣著單子遠離了三人,心中感嘆,現在的客人啊……真是越來越不好伺候了。
這一冷場,三個人立刻又陷入了僵局。
就在顧若曦覺得自已快要僵掉的時候,蘇逸突然向溫子晨伸出一隻手:“蘇逸。”
溫子晨也伸出手,回握住蘇逸:“溫子晨。”
這個名字讓蘇逸一驚,禁不住細細打量起對面的人。
這是一張英氣逼人的臉,稜角分明得如同刀刻一般,鼻樑直挺,嘴唇涼薄,細長的眉眼卻又使他增添了一分邪魅。蘇逸承認,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男人,就連在皮相上從小被誇到大的他也自嘆不如。
他忽然想起一個月前,在國際某知名商業雜誌上出現過的這張臉,曾被評為國內最英俊、最具潛力的年輕董事長,溫氏企業的領頭人。他心下震驚異常,面上卻波瀾不驚,微笑著說:“溫董,久仰大名。”
“蘇總,過獎了。”溫子晨握著他的手,也微笑著答。
蘇逸又是一驚,一直以來他都很好的避開了媒體,從未在雜誌、電視上露面,除了華逸員工,幾乎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溫子晨卻能精準的叫他蘇總,莫不是,他派人查他?
溫子晨收回手,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說:“華逸近幾年做的風生水起,蘇總果真是青年才俊。”
被比自已年齡還小的溫子晨這樣誇讚,對同為企業人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種諷刺。
蘇逸也冷冷回他一笑:“華逸這樣的小公司,哪能和溫氏相提並論,溫董過譽了。”
氣氛再次僵住,兩人的臉又迅速覆上一層冰霜,顧若曦在溫子晨身旁,坐如針氈。
“面來咯!”面鋪老闆高亢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陣陣香氣撲鼻而來,她這才又有了些餓的感覺,這麼多天來難得有了一次胃口。她接過麵碗,拿著筷子就開動。
吃了幾口,卻發現身邊的兩人似乎沒什麼動靜。
她自碗中抬起頭來,見兩人幾乎連筷子都沒動過,只是都不約而同地,靜靜地,死死地,盯著埋頭吃麵的她。
這一發現,驚得她差點將嘴裡的麵條從鼻子裡噴出來,嗆得她咳嗽不止,眼淚嘩嘩的。
蘇逸端杯水想要遞給她,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溫子晨把水送到她嘴邊:“吃那麼急做什麼,又沒人和你搶。”
她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無比委屈,哪裡是她吃得急,要不是這兩朵奇葩,她又怎麼會悲催地被面條嗆到。
一個華逸總裁,一個溫氏董事長,若是讓外人知道,這樣兩個男人竟然坐在這小小的面鋪,無比敬業地看一個普通女人吃麵條,該是多麼爆炸性又戲劇性的新聞。
她忍不住想笑,卻又覺得這樣的氣氛不合適。
一頓匪夷所思的夜宵,在顧若曦扒拉掉碗裡一半的麵條後草草收場。
她出了麵館走在前面,站在兩輛車面前猶豫不定,溫子晨卻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就往自已的車走。
他為她開啟車門,看著她上車,坐穩,然後關門。
他立在車門邊,和靠著另一輛車的蘇逸相對而視。
“若曦在貴公司工作,還請蘇總多關照。”
蘇逸笑一笑:“這是當然,不勞溫董費心,我自然會照顧好她。”
溫子晨面色一沉,轉瞬又勾起唇角:“那就多謝蘇總對我未婚妻的照顧了。”
他說完,也不看對面的人,冷笑一聲上車,留下一臉震驚的蘇逸。
半個時辰之後,溫子晨握著方向盤,漫無目的地在公路上行駛。
顧若曦坐在一旁,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去哪兒。
“若曦……”沉默許久的他終於開口,“跟我回家吧。”
她心裡一跳,原本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親耳聽到,還是讓她心緒雜亂,不知是喜是憂。
“我在夏米那兒住著挺好的。”她低聲說。
“你在我們家住得不好?”他反問。
她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對不起……”他忽然把車停在了路邊,手掌緊緊握著方向盤,垂著眼簾,聲音喑啞,“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這是半年之後,兩人第一次提起這事,想起當晚的情景,她越發沉默不語。
見她沒反應,溫子晨急了,轉身緊緊握著她的肩:“你恨我是嗎,還在生我的氣是嗎?對不起,若曦,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嗎?回來好嗎?”
他看著她,眼中是哀求。她胸口悶得疼,他何時對人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情感告訴自已要妥協,理智卻在腦中叫囂著那晚支離破碎的畫面,只記得他複雜憐憫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
她說:“對不起……”
他突然伸手將她緊緊抱住,頭埋進她柔軟的頸窩,“若曦……為什麼……”
他抱得那麼緊,勒得她骨頭生疼。隔著一層薄衣,她能感覺到他突突直跳的心臟。
十年前,那場大火之後,他也是這樣抱著病床上纏滿紗布的她。紗布很厚,她感覺不到他心跳,卻能感覺他抱著她抖得厲害的手臂。
那年他才十六,剛上高一。優越生活環境里長大的他,怎麼可能承受得了這樣的悲劇。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淚。
青澀俊朗的臉龐,一夜之間長出了藏青色的鬍渣。他抱著她,長有鬍渣的下頜摩擦著她細嫩的臉頰,有些刺刺的疼。
他的頭埋在她枕邊,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有連綿不斷的液體順著他的臉流進她的耳朵裡。涼涼的,癢癢的。
他的聲音透過枕頭傳來,失了真,悶悶的帶點哽咽。
他說:“若曦……為什麼……”
這些往事,如一張憂思織成的網,細細密密,漸漸在心裡鋪展開來,越鋪越大,漸漸的,要把她吞沒。
她緩一緩情緒,對著他耳畔輕聲說:“以後週末我回家住。”
溫子晨狂喜抬頭,他仍緊緊抱著她,距離那麼近,兩人幾乎臉貼著臉,溫熱的氣息拂過對方臉頰。這是一個極易惹人胡思亂想的姿勢,他保持這個姿勢良久,最終鬆開了禁錮她的手臂。
她微微向後拉開了距離。
他扯了扯唇角,一隻手撫上她微紅的臉。
“只要你肯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