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層高的溫氏集團辦公大樓裡,其投資範圍遍佈全世界多個行業領域的大財團首腦,溫氏集團董事長,溫子晨先生,此時此刻正坐在他那裝修奢華的董事長辦公室裡,手執新型軍用望遠鏡,虛著眼,透過深色落地窗,視線穿過市區層層疊疊的高樓,將目標鎖定於一處毫不起眼的青年公寓。漆黑的眸子死死守著公寓裡偏僻一戶,一動也不曾動過。

“咳,咳咳,董事長……”秘書黛末末輕聲喚他,她家董事長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快二十分鐘了,她嚴重懷疑他之所以不動是因為他已經僵掉了。

“什麼事?”

“有關顧小姐應聘的事,有新情況要彙報。”

聽到這兒,已經“僵掉了”的溫董事長放下望遠鏡,回頭,看著面有難色的秘書,點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顧小姐……她,她聘上了!”鼓足勇氣說完,黛末末便不自覺地稍稍退後一步,警惕地觀察董事長的神色。

溫子晨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瞬間又恢復如常。

“什麼公司?”

見董事長並無異常,黛末末長長吐出一口氣。

“華逸,近幾年發展起來的化妝品公司。”

“化妝品?”溫子晨挑眉,遂自嘲一笑,看來,她到底是明白了。想來溫氏僅有不多未涉足的行業中,化妝品領域便是一個大頭,聰慧如她,又怎會不知?

“董事長……還有一件事要向您彙報。”黛末末扭扭捏捏,思考接下來要彙報的事該如何措辭。

溫子晨有些不耐地瞪她一眼,“說。”

“那個,呃,顧小姐的腳,在擠地鐵的時候,受傷了。”

“受傷?”溫子晨語調上揚,半臥在椅子裡的身子反射性地直了起來,雙手十指交握放於原木桌上,鷹一般的眼神牢牢鎖住他的秘書。

小秘書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顫,忙解釋:“不是的,董事長,我們派出去的人有好好跟著顧小姐,但地鐵里人實在太多,怕小姐懷疑,小王又不敢離小姐太近,很快就被人群擠散,等小王找到小姐時,她已經扭傷了……”她越說越心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小王?”

“對對對,就是上個月為小姐新換的保鏢。”

“嗯。”溫子晨點頭,“預支他下個月工資,通知他,明天不用去了。今天之內把換人的各項交接事宜完成。”

“又換?”黛末末一臉驚異,這半年來已經是第四個了!

“有問題?”

“沒有沒有,怎麼可能。”小黛忙搖頭否認。

溫子晨沒再說話,小秘書也正奮力腦補打boss的激爽場面,兩人一時間都陷入沉默。

“她傷得怎麼樣?”半晌後,他突然沉聲問。

喑啞的嗓音讓原本還憤憤然的小黛一愣,想著她家董事長這半年來種種荒唐行為,又深感無奈,微微嘆口氣。明明是那麼理智的一個人,只要一碰到顧小姐的事兒,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完全亂了陣腳。明明那麼在乎,明明那麼迫切地想要了解她的近況,卻又硬逼著自已不去想,不去見,這又是何苦。小黛不解,莫非像她家董事長這般的大人物,都有輕微的變態心理,樂於享受這般痛並快樂著的距離之美?嘖嘖,大人物的口味果然與眾不同。

“顧小姐傷得不重,有好心的男士送小姐去了醫院,醫生說小姐只是扭傷了腳踝,休息一段時間就會痊癒的。”

“男士?”溫子晨語調明顯上揚,這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小黛一驚,暗自懊惱自已一時大意說漏了嘴,硬生生踩上了地雷。

“多大年齡,在哪兒工作?”溫子晨低頭把玩手中的望遠鏡,問得雲淡風輕,聲音波瀾不驚。彷彿這不是在審問,而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要不要出去散散步”一般閒適自然。

溫子晨故意裝作的不在意讓小黛汗顏,她家董事長總是如此,越是在意,就越是假裝不在意。讓當年初為秘書的她,時常因為揣摩不出他的真實想法而吃虧。如今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更是讓人氣結,忍不住想要撕破他那副假淡定的嘴臉。

“年齡嘛,大概二十七八左右。小王說見他也進了華逸公司,前臺小姐稱他‘蘇總’,也許是華逸的總經理或者總裁什麼的。嘖嘖,這麼年輕,真是年少有成啊……”小黛說著,聲音中帶有不自覺的得意,一時間竟忘了自家董事長也才剛過二十六,“對了,顧小姐扭傷腳的時候弄斷了鞋跟,他還送了小姐一雙鞋呢。”

小黛說完幸災樂禍地瞟溫子晨一眼,卻見她家boss細長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陰鶩的眼神盯著她一動不動。她心裡一哆嗦,悔得腸子都青了,她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藥,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溫子晨直把她盯得心裡發毛,恨不得把剛才說過的話都生生吞回去,才沉沉說了一句“出去”。

話一出口,她便如臨大赦般逃了去。

小黛輕輕把門帶上後,溫子晨坐在椅子上,薄唇緊抿。半晌後拿起內線電話,熟練撥了幾個號碼。

“查下華逸公司,公司背景和經營範圍,還有他們的總裁……包括私生活。”

掛上電話,他靠回椅背,重新拿起望遠鏡。

青年公寓一角,顧若曦收拾完房間,正站在陽臺上將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往晾衣杆上掛,忽然覺得身後有被視線注視的異樣感,轉過頭,看向前方,視線所及之處只有起伏的高樓和半空翱翔的飛禽,那有半個人在。

她與他“對視”的那一刻,溫子晨身子忽然一僵,透過望遠鏡,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看向他時迷茫的眼神。雖然他清楚地知道,在那麼遠的距離下,她不可能發現自已的存在,可他的心跳,還是很沒出息的漏了半拍,就像被抓了現行的偷窺犯。

他對自已的過激反應很是惱怒,只是半年不見,竟然連對視一眼都能讓他心律不齊。他瞪一眼手中的望遠鏡,把它往沙發上一扔,決定這幾天都不再用它。

應聘結束後的當天,當顧若曦提著那雙斷了跟的鞋回到家裡,就知道,脆弱的耳膜被夏米那歇斯底里的尖叫蹂躪是免不了了。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尖叫過後抱著鞋,雙目渙散無語凝咽的夏米,一邊揉著腳踝一邊笑著說:“好了,別難過了,等發了工資給你買雙更好的。”

話一出口,夏米瞬間原地滿血滿藍復活跳了起來,神采奕奕地盯著她:“真的?你是說你聘上啦?”

“是的,夏米小姐。”

“啊!太好了!半年了,你終於又有工作了!咱們總算不用再為租金髮愁啦!耶!我好久都沒吃肉啦!我要吃肉!吃肉!”夏米興奮不已,拉起她在小小的客廳裡不停轉圈。

“夏米,別,別動。”

正處於狂歡模式的夏米突然被叫停,好不掃興,不滿地看向顧若曦,卻見她臉色蒼白,額頭上微微冒著冷汗。夏米嚇了一跳,趕緊扶她坐下。

“你這是怎麼了?”

“出地鐵的時候人太擠,沒站穩摔了一跤,把腳扭傷了。”她吃力地說。

“你怎麼不早說啊!快讓我看看,是不是又傷著了。”

夏米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腿放在自已腿上,見她腫得老高的腳踝,急得直跳腳。

“天啊!腫這麼高了,怎麼辦怎麼辦啊,都怪我不好!啊不,還有這雙破鞋!”夏米一腳把她兩分鐘前還視若珍寶的鞋踢開,惡狠狠地瞪它!

“沒關係,不要擔心。你把飯廳桌上的雲南白藥給我,拿張毛巾到冰箱裡取一些冰塊,我冷敷一下就會好很多。”

“好,你等等,別亂動。”夏米把她的腳輕輕放回地上,去飯廳取了藥給她,又火急火燎地到衛生間拿毛巾,然後又跑去廚房取冰塊。顧若曦見她前前後後在屋子裡不停地竄來竄去,忍不住笑了笑。

夏米是和她一個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從顧若曦記事起,身邊就一直有夏米的陪伴。那時在孤兒院,她沉默寡言,喜歡獨處,又因營養不良身材嬌小,常常被欺負,夏米總是擋在她前面,把欺負她的孩子兇巴巴地趕走,雖然她自已也還那麼小,卻總像是老母雞護著小雞崽兒。

後來,剛過十歲的顧若曦被溫家領養,夏米卻一直留在孤兒院直到十四歲,四年裡兩人漸漸失去了聯絡,卻沒想到三年後溫家變故,顧若曦輟學後再次與一同打工的夏米相遇,這十年,兩人如親姐妹般走來,夏米是唯一見證顧若曦十年艱辛歲月的旁觀者,就連溫子晨所瞭解的,也不及她多。所以她心疼她,就如疼自已的親妹妹一般。

這半年來,顧若曦一刻不停地找工作,卻處處碰壁,以夏米對顧若曦工作實力的瞭解,不應該會出現這種情況,不難猜到,這中間可能會有溫氏作梗,既然她夏米能想到,那麼顧若曦想必是早就知道了,可是究竟為什麼?半年前,她和溫子晨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顧若曦從來沒說過,就像半年前的那個晚上,顧若曦冒著大雨從溫家別墅裡搬了出來,住進她租的房子裡,一句話不說,也不讓她問,她見她甚至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帶,以為她只是和溫子晨鬧了點彆扭,過幾天就回去。沒想到這一住就住了半年,溫子晨在這期間居然也沒有出現過,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見兩人透過。夏米一開始奇怪,以她那好奇心是一定要問出個緣由,奈何顧若曦是鐵了心不說,任她磨破了嘴皮子也套不出半點話來,夏米也就死了心,安安心心開始和她籌劃著接下來的生活。可是一個人的工資兩個人用著實在太寒酸,眼看著下個月連房租就要交不上,房東阿姨怕是要拿著掃把攆人了,顧若曦卻在這個時候找著了工作!

夏米用毛巾裹了些碎冰,坐到顧若曦身邊,把她的腿又搬回自已腿上,將冰冷的毛巾敷上她的腳踝。

“那你什麼時候去上班啊?你這腿怎麼辦?”

“下週一上班,經理見我腿不方便就放了我一週的假。”

“這樣就好,你們經理人還真不錯。”

顧若曦笑而不語,哪裡是經理想放她假,要不是蘇逸為她說了句話,人事部那個樸經理又怎麼肯給她那麼長的休息時間。

接下來幾天顧若曦受到夏米的悉心照料,腳傷也好得很快,正常走路已基本不成問題。

星期天一大早,她便輕手輕腳出了門。這一週,夏米既要上班又要照顧受傷在家的她,實在是累壞了,難得一個週末,她腳傷也好得差不多,決定買菜來親自下廚,好好犒勞犒勞這位大功臣。

下到底樓,她站在空地裡對著天空狠狠伸了一個懶腰,整整一週,她躺在床上骨頭都快生鏽了。偏頭時餘光掃到斜後方有人影晃動,她轉身,那人便迅速藏匿起來,卻不小心露出了衣服下襬。她裝作沒看見繼續朝公寓大門方向走,那人便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青年公寓,她突然停住,背對著身後明顯一愣的人說:“別跟了。”

身後沒有迴音。

她轉身,看向離她二十米遠的人。那還是一個剛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面容青澀,見自已跟蹤被發現後面色尷尬,不知所措。

“回去吧,回去告訴他,以後不要再派人來了。”

“顧小姐,我,我是董事長派來保護您的,我是您的保鏢。”青澀男子結巴道。

“不論保護也好,監視也罷,都不要再來了。”

“可是顧小姐……”

“告訴他,他做的那些,我都知道,不論他出於何種目的,我都不想他再來影響我的生活。”

半年來,溫子晨做了那麼多,在她身上下了那麼多功夫,無非是想讓她放棄現在的生活,回到溫家。可是溫子晨,驕傲如他,又怎麼肯低下頭求她回去。於是他派人跟蹤她,甚至動用所有人脈阻礙她找工作,就算她能力再強,那些她應聘過的公司,又有誰敢頂著溫氏的壓力聘用她。他想,沒有工作,沒有經濟收入,總有一天她會自願回去,卻忘了,十年光陰已過,她早已不是年幼時羞澀懵懂軟弱無助的那個她。

小夥子見對面女子一雙澄澈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自已,猶豫片刻後紅著臉說:“明白了,顧小姐,我會替您傳達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