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家中有一人常年患病，那麼這個家註定了不會太平。長期照顧者會隨著時間的延續慢慢變得焦躁或者抑鬱。而小娟便是焦躁之人，家豪則更像是那個抑鬱的。
家豪讀了高職後就選擇了住宿，只有週末沒有兼職的時候會回家住兩天。
今天又是週末，家豪推著腳踏車回到家，便在門外嗅到了煙的氣味。
他丟下車，很快地衝進屋子，發現正在給爸爸洗腳的媽媽，還有正在吸菸的爸爸。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抽菸？你不要命啦？”萬家豪一手奪過爸爸手裡的煙，也不顧這菸頭有多燙手。
萬林見家豪意圖想搶，就用僅有力的右手抵抗著家豪的進攻。單手難敵雙拳，很快便別家豪奪了過去。
菸頭被家豪用手指掐滅，家豪怒目圓瞪著質問父親。“這鬼東西就那麼好抽嗎？”
“我讓你抽！我讓你！抽！”說罷，家豪便四處去尋找，尋找著煙盒。
很快，家豪便在餐桌上發現了一條已經拆封，抽了大半的煙。
家豪拿著煙，走到父親的面前。他滿臉淚水，一邊哭著一邊怒吼，“我讓你抽！抽！抽！......”萬家豪將整包煙一包包拆開，又將煙一支支的擰斷。
菸絲撒亂一地，有的菸絲被萬家豪踩在腳下，有的菸絲被他的淚水所打溼。
萬林見到這樣的兒子，他沒有說話。萬林知道，孩子是為了自已好，為了自已的健康，可是萬林他沒辦法說出來內心的無奈和壓力。
他就靜靜地看著兒子宣洩著情緒，看著兒子從憤怒到激動，再轉為悲傷失落後，獨自衝出家門。
小娟想去叫住兒子，可是萬林制止了她。萬林說，孩子大了，他是時代的新人，我們這種老人是勸不住的。他相信科學，相信真理，他還年輕，由他去吧。
萬林雖然身體動不了了，但是腦子依舊是好的。他知道，他勸不了，更沒有資格去批評兒子。
此時的萬林莫名產生了一種自卑的情緒，是自已生病讓家裡過得家徒四壁，是自已害了一家人，是自已毀了孩子的學業，也是自已的病親手摺斷了孩子的翅膀！
或許，兒子這輩子都飛不起來了，都是自已的錯！
萬林又想起了自已的父親萬文祥。
父親臨終前，自已不也是面臨著這樣的問題嗎？吸菸有害健康，萬林比誰都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
而如今，兒子做出的選擇和自已當年作為兒子身份的選擇是截然相反的。或許是時代變遷，又或許是兒子太小，也可能是自已過於愚孝吧。
萬家豪是老萬家的獨苗，萬林曾經也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的身上。可是現在萬林又覺得，為什麼家豪要為了別人活呢？就因為他姓萬？還是因為自已這偏癱的身子？
萬家豪，應該是一個自由而快樂的人。這是萬林這幾年裡才想明白的事情，家豪，並不一定是家中的驕傲，而這份驕傲自豪應該給到他自已！
這次家豪大鬧之後，萬林也就和小娟囑咐了，以後家裡的事情儘量不讓兒子管。家裡也沒什麼好事，盡是些煩心事，這種事就由老兩口來承擔就行了，不需要再讓一個孩子去承擔多一份的痛苦！小娟也贊同萬林的話，雖然萬林是病倒了，但是萬林一直都是家裡的主心骨，小娟一心只想做個賢內助，要不是現實所迫，她也不願去挑這個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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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是萬林生病的第六年，今年也是孩子要踏入社會實習的一年。萬林不好意思直接去問，便讓小娟旁敲側擊地去摸摸兒子的底。想聽聽兒子未來的打算，看看自已能不能再幫他一把。
萬家豪這些年野慣了，他獨立得很，幾乎不往家裡打電話。回家的次數也從原本一週回一次變成現在寒暑假回一次。
而如今，他即將實習了，是否會留在本地還是去大城市打拼，這件事情還是個未知數。
最終，萬林是被通知了。家豪說要去首都，去那邊發光發熱。雖說本地也不算是什麼窮鄉僻壤，但是和首都比起來，還是比不了的。
在首都這個地方，節奏要多快就有多快，每年有多少人去去回回，萬林很擔心兒子去這麼遠的地方會吃苦頭。可萬林依舊沒有言語。
居委會得知萬林生病以後，便給辦理了病退。每個月領退休金也算是能夠支付自已的醫藥費的大部分了。而每年的養老金也會漲個幾十一百的，到現在已經可以拿到2000多的退休金了。
再加上這幾年國家的政策推動，醫療行業的藥品費用迎來了一次巨大的降價潮。原本一個月要破千的醫藥費，現在降到了七百。
久而久之，老萬的卡里也有些餘錢。
在得知兒子趕火車去外地的前夕，老萬就安排小娟去銀行把退休金裡的錢都取了出來。
卡里一共有兩萬三千多，這都是老兩口省吃儉用省下來的。而這一次，小娟取出來了兩萬現金。
這兩萬現金拿在手裡還是沉甸甸的，老萬自已也是頭一次見這麼多的現金，不由得會多看幾眼。
家豪也沒有客氣，謝過父母后，便帶著這錢踏上了外地的火車。
其實萬林沒有想過兒子能夠在首都做得多風生水起，出人頭地。他只是希望兒子能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就行。而這兩萬，也是他最大的誠意，算是作為父親贈送給兒子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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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老萬頭上的白髮也從原本的幾根變成了一片片，現在照鏡子的時候，老萬的頭更像是銀灰色，而黑髮卻成了稀罕物。
可惜的是，老萬的康復訓練也算徹底的畫上了句號。小娟忙於工作疏忽了老萬，而兒子也遠走他鄉，連個訊息都是鮮有。
老萬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電視，總覺得少了點人味兒。白天看電視，看著看著就會睡過去，而到了晚上，睡覺卻睡得很淺，時不時就會醒來。他只好不斷地嘗試著翻身，嘆氣，看天花板，回憶過往。
而老萬的左臂，也越來越不行，如今的他，已經連手指都動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