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一個小偷，偷走了老萬的健康。而老萬像是一個蠟燭，被燃燒著，逐漸把自已的餘生過成了風燭殘年。
一晃眼，萬林已經臥床十幾年了。
老萬真的老了，他的牙齒開始鬆動、潰爛，不再能好好咀嚼食物。牙科醫生也去看過，可是沒有一位醫生敢給他裝假牙，原因竟是因為老萬的基礎疾病過多，容易大出血而建議保守治療。
所謂的保守治療也就是勤刷牙、多漱口罷了！
現在的醫生和以前不一樣了，更多的都是依靠各種裝置檢查，看檢查結果來給病人進行治療。
有一年夏天，老伴小娟聽說市立醫院新開了一個康復門診，這讓她也重燃希望！
她要到了醫院的電話號碼，帶著老萬，推著輪椅便去了醫院。
可是當醫生詢問病情的時候，也震驚地失了態。
“中風幾年了？”
“十七年。”小娟答道。
“十七年？”醫生看著眼前的病人，臉上的平淡之色也褪去，逐漸顯露出一絲難看。
“這位病人病的時間是有點長。你這手怎麼了？是一點都動不了了嗎？”醫生看見老萬的左肩明顯的凹陷下去，便問道。
“脫臼了。第一次中風那年摔跤摔的......”
“哎，也是辛苦你們了！十幾年前的醫療水平確實有限。要是現在的話，直接給肩膀打上鋼釘定位，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
“醫生，那現在還能打嗎？我是說鋼釘。”小娟的問詢變得急切且期待。
“現在當然不行了。這已經過去太久了，裡面的神經和組織系統已經不活躍了，就算接上了，也動不了。你看他這手臂啊，和右臂差了多少粗細。”
是啊，老萬的左臂已經是皮包骨頭，上面的血管和經脈都清晰可見，反觀右臂倒是還有些肌肉。雖然肌肉所剩不多，但起碼還是能夠自由行動的。
老萬聽到醫生的話，心裡的希望之火也被澆滅了。其實他早就該知道，自已的身體只會越來越差，想康復已經是如泡如影，是痴人說夢了。
而今天，醫生的話，雖然還是很扎老萬的心，但老萬其實也早有準備。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老萬想的便只是有一天，算一天，活一天，便是一天！
-------------------------------------
如今老伴小娟也退休了，也領上了退休金，雖然拿的很少，還沒有老萬多，但起碼人也清閒下來了。而老萬的退休金經過這十幾年的增長，也漲到了近四千元。
現在的物質生活越來越好了，老兩口也算是過得清閒。每天都過著千篇一律的平淡生活。只要老萬不進醫院，那一切又好似變成了虛假的幸福。
老萬現在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復發過中風了。至少老萬自已不知道，小娟也沒有發現過。其實也可能有過中風，不過自已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又扛過來了。
而現在對於老萬來說最難的事兒就是兒子給制定的生活計劃，其實可以用四個字概括。那就是“不煙不酒”。這可把老萬憋得難受的很。
這也是源於上一次因為發燒住院。醫生查出來老萬又患有肺動脈高壓的病症，這個毛病平時也沒什麼，但是極容易受到細菌的感染和侵襲。
若是細菌感染了，那必然會高燒不退，是不得不就醫的地步！
在住院期間，醫生也是三令五申要求老萬要戒菸停酒，還需要注重營養均衡和康復訓練。
醫生說的一點也沒錯，老萬全都接受。可是，老萬也有自已的苦衷，但是在醫學面前，所謂的情緒和陋習都變得如此單薄，是站不住腳的。
牙齒都快掉完了，如何注重營養？小娟是在老萬病了以後才下的廚房，她的手藝就挺一般的。
小娟的性格也逐漸變得不耐煩，變得暴躁。讓她沉下心來做菜，可比要她的命還要難一些。
愛情是屬於年輕人的，婚姻走到最後終究還是柴米油鹽！
更何況需要和老萬這樣不能自理的人朝夕相處，這也不能怪小娟，也怪不了任何人。
至於康復訓練更是如此，自已都已經肌肉萎縮了，還康復訓練？小娟的個子很矮小，根本弄不動老萬。兒子也一直不在身邊，自從學校畢業以後，他就不怎麼回家，偶爾過年會回來探望一下。
可能在外人眼裡，萬家豪是一個不孝子。因為家豪領結婚證這事兒也是自已回家拿的戶口本。老兩口第一次見這個兒媳婦是在領完結婚證的當天！
可是老萬從來沒有怪過自已的兒子，因為是自已讓他獨立，讓他在本該學習的年紀承擔起不該有的壓力；本該作為避風港的父母，卻成了連累他的包袱。
老萬現在只想著，過年的時候，能再見見兒子。
兒子現在也是人父了，雖然老萬沒有見過孫子，但是在手機上還是看見過這孫兒的影片的。該說不說長得和家豪是真像！
“兒子的工作忙，還有自已的家庭要管，不回來也挺正常的。更何況兒子還置辦了呼吸機和電動醫療床，這都是兒子的孝心啊！”萬林總是這樣安慰自已。
不過這樣的安慰，也只有萬林可以騙騙自已了。
-------------------------------------
老萬生病前後，整個人的變化還是很大的。在身體健康的時候，總有朋友或者同事來家裡串門，時不時便會在院子裡喝酒打牌。而自從廠子散了，自已病了，這些友人們就像是私下說好一樣，來串門的次數越來越少。
有的是一年來，有的是幾年來，有的，再也沒有來過......
老萬每天對著同一塊天花板望著望著，一成不變的天花板，慢慢積攢灰塵的天花板，偶有幾隻蚊蟲飛過的天花板，被電視熒屏的光閃爍的天花板。
老萬就是那塊天花板。永遠的定格在這個房間，永遠的看著身邊的萬物發生著變化。
直到這一天，疫病來了。天花板也開始掉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