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實在是聽了太多遍那條語音,現在陳序時不時就感覺林宣京的聲音環繞在他耳邊。
有時就會旁若無人的傻笑起來,嚇得週期罵他有病,有時在學校想起來,就會狀似無意用餘光向左瞥一眼,看見人後立馬坐好繼續像她一樣奮筆疾書。
五號這天,明州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下雪的時候他們剛吃好午飯準備回班。
陰靄朦朧,不見天日。
天空慢慢悠悠晃盪下不少白色小顆粒,起初陳序還以為下了鹽粒,和週期討論了半天。
結果白色愈來愈多、越來越大,洋洋灑灑從天而降,一眼望去如玉鱗飛舞、亂瓊碎玉。
陳序才後知後覺:“我靠!雪雪雪雪雪!初雪!”
週期被他這樣乍然一叫還嚇了一跳:“嗯,所以呢?初雪怎麼了?”
路上同學皆是小聲驚呼起來,嘰嘰喳喳分享著初雪來臨的喜悅。
陳序用衣袖接了幾片雪花,有完整的六角冰晶,也有殘缺的半形碎片,不一會兒都化了水。
“時光信箱你get 不到就算了,初雪你還不知道。”陳序又接了幾片雪,忽然話鋒一轉拽著他胳膊就跑,“快快快,回班回班!我有急事!”
週期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說的急事是什麼,百分百不離某個人。
回到班時,林宣京正和陳星星從外面接水回來。
十分的鈴也恰時打響,人漸漸來齊。
林宣京已經翻開習題冊認真刷題了,教室裡很安靜,只有幾處“嘩嘩”的翻書聲。
陳序看著窗外如飛絮般悠然飄落的大雪,心裡急不可耐,但又不想打擾她學習,只好在心裡祈禱這雪能多下一會兒。
他正給方程式配平時,忽然感覺耳邊帶過一陣輕輕的風,那股熟悉的香味也徑直撞入他的鼻間。
陳序下意識回頭一看,林宣京正拉開後門準備出去。
天賜良時。
陳序忙把式子配平完,擱下筆起身跟過去。
可是人家只是去上個廁所。
好吧。
陳序百無聊賴的站在平臺轉角處,靠著欄杆看雪景。
南門旁,幾株紅瑞木這個時節已經落了葉,只餘紅豔豔的枝幹。
雪輕輕落在上面,積了薄薄一層,殷紅襯雪白,遠遠望去倒像是海底的珊瑚叢落了雪。
怪不得它叫“陸地珊瑚”。
正撐著下巴看呢,身後忽然有人叫了他一聲:“陳序?”
“嗯?”
陳序聞聲回頭,林宣京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霎那間,陳序只覺心跳忽然跳快了一拍,突如其來的招呼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陳序強忍著那股沒由來的躁動,朝她擺擺手:“你過來一下。”
林宣京疑惑著朝他走過來。
兩人一起趴在欄杆上向遠處眺望。
陳序用衣袖接了幾片雪花,小心翼翼展示給她看:“你看,下初雪了。”
林宣京點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初雪來臨的時候,如果兩個人一起看的話,會怎麼樣嗎?”
“不知道。”
林宣京抬眸望向漫天雪花,有些冰晶調皮的落在她發頂,又很快化成水不見蹤影。
她捲翹的睫羽輕顫著、薄唇微啟,神態有些疏離。
這樣空靈的美,如冬日飛雪,叫人心生憐愛。
該怎麼形容呢,陳序垂眸看向她,眼底盪漾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許是這天風帶著太多寒意,吹得她聲音有些零落。
“你看著我幹什麼?”
林宣京感受到他直直盯來的目光,抬頭正巧與人撞上雙眸。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彷彿有一股電流貫穿四肢百骸,令人酥麻不止。他的眼神好像留有炙熱,要在她眼底烙下一個專屬印記。
目光只接觸了一秒便不知因為誰先感到手足無措而急忙錯落。
陳序偏開頭,聲線清潤:“兩個人都會平平安安。”
“林宣京,祝你平平安安,天天開心。”
喜歡是寂靜發芽,永不停歇。
埋藏在心裡的話,是有人隱匿又綿綿的情意。
少年的話似淡淡輕風,循著指尖鑽入她心底的那片湖泊,化作蜻蜓後輕輕一點,湖面頓時盪漾開圈圈漣漪,一圈一圈,叫她難以平靜。
意料之外的,林宣京居然說:“今年的初雪很好,明年的初雪或許也很好。”
陳序一愣,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那明年的初雪,我再叫你一起來看。”
或許想看的不是初雪,是陪你身邊的那個人。
“好。”
林宣京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們說,一起看過初雪的人會永遠在一起。
陳序那份心思那麼炙熱,熱得她也臉龐發燙,她怎麼會感覺不到呢。
而他也有自已的軌跡,一步一步向她靠近,他善良樂觀、有責任心、不輕易服輸,為了自已的目標一直一直努力。
他也會成為一個越來越好的人。
這和她之前見過的男生都不太一樣,於是這份炙熱讓本來想裝作視而不見的她或許也想好好面對。
就像有一句話——“生命中呢有些東西,是會在一瞬間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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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安排在了一月中下旬,因為今年過年來得有點晚,他們放假也帶著往後延遲。
考試前陳序幾乎熬了個通宵,再加上冬天睡鬼本就難纏,他困的頭直往地裡插。
不小心睡著的短暫片刻都能做夢,夢見他變成了一根蘿蔔種在地裡,被人撈著葉子向上拔。
於是一個早讀他都猛灌咖啡。
咖啡味道也是真的很濃郁。
方饒做了個深呼吸,扭頭問他:“你昨天晚上幾點睡的?”
陳序背完一遍名人典故才回他:“可能是三點多。”
“我艹,那你剛才喝了幾條咖啡?”
“四條了。”
方饒不可置信般瞪大眼,重重拍了拍他的背:“我說序,別太猛了,小心猝死,真的。”
陳序回拍過去,點點頭:“放心,我身強力壯。”
“鈴——”
早讀下課,不少人收拾東西準備直接去考場。
陳序拿了一隻水筆一隻2B鉛筆,又撈了塊橡皮就出發了。
但他出去時看見林宣京還拿了本《高考必背古詩文72篇》後,又拐回去從教室後面的收納櫃、自已那一格里抽了本古詩文《圖解速記》出來。
不知道在執著什麼。
林宣京經過他時腳步一頓,“下次早點睡覺。”
“啊?”陳序拿了書趕緊跟上,反應過來後急忙開口:“我沒熬夜,我只是喜歡喝咖啡,你懂嗎?那個奶香四溢的味道,我感覺特別好喝。”
林宣京挽上許儀的胳膊,聲音依舊不鹹不淡:“咖啡也少喝。”
“……好的。”陳序心裡發苦,要不是為了努力考多點兒,他能熬這麼晚嗎,想他之前跟週期熬夜玩都撐不到這個點。
唉。
“陳星星?”許儀感受到背後一直默默跟著的身影,停下腳步轉頭喊她,“一起走吧?”
陳星星一怔,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
“一起走呀,你在第幾考場?”許儀自然挽上她胳膊,帶著她上樓。
陳星星還有點手足無措:“我…我在第七考場。”
許儀意會般點點頭,看向林宣京:“你同桌好厲害哦。”
語罷她又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向陳星星:“那我們是一層樓哎,我在三十八考場,等會考完一起走嗎?你中午跟誰一起吃飯呀?”
“好,我一個人吃的。”
“好厲害啊,那你要不然和我們一起呀?我媽媽今天中午給我送飯,做了油燜大蝦,特別好吃的,京京對不對?我媽做的蝦是不是很好吃?”
林宣京笑著點了點頭:“嗯,好吃。”末了,她又問陳星星:“星星,一起吧?好不好?”
“……好。”
其實她內心百感交集,因為根本回憶不起油燜大蝦的味道,那些味道存在的時間太短太短了,她根本記不住。
在家的時候,她有時候都記不清自已吃沒吃,只記得所有的菜好像都是那一盤不冷不熱的土豆絲。
她怕自已,只是在做別人幸福的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