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十天召開一次的朝會,如期舉行。

羽國使臣及狼族使臣,應邀參加。

經過幾天相互試探,陶高已將他們前來大隆的目的摸清,並擬好奏摺,遞入長秋宮書房。

張盛昨晚,已將摺子看了一遍。

羽國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希望在煤銅、糧帛生意上,與大隆重籤協議,且希望協議年限,不少於十年。

為此,她們願意按市場價付出真金白銀,若趕上市場價格變動,也願意隨波動進行調整。

無論怎麼看,都是很正常的貿易往來。

甚至張盛都覺得,這種相當正常的事兒,犯不著在朝堂上討論,直接交給內閣去交涉,然後把兩國協議簽了就行。

誰知朝會一開,他就立即覺得不對味。

這份正常貿易往來的底下,竟隱藏著一股暗流。

且暗流,就來自大隆門閥!

“皇上,蘇臘兩地各類大小商會,足有幾十家,且主要經營糧食、布帛生意,臣覺得,與羽國的貿易,交給林家最為合適。”

這是廷尉李嬰的建議。

沒等張盛回應,少傅翁同海出列奏道:“啟稟皇上,蘇臘兩地距羽國較遠,不如緊挨羽國的西州方便,臣覺得,此事還是交由西州賀家比較好。”

賀家是西州僅次於陳家的門閥,也是近些年,迅速崛起壯大的一支。

翁同海的夫人,就是西州賀家人。

而他擔任少傅的時間點,正好能與西州賀家崛起的節點對上。

張盛喔了聲,沒輕易下結論。

就在此時,與太保劉靈惠一個德行,以其馬首是瞻,同樣不怎麼說話的少保霍木都,出列奏道:“啟稟皇上,臣覺得西州固然佔得地理優勢,但礦產資源匱乏,不如雍州礦多。臣建議,糧食、布帛可由蘇臘提供,銅、煤可讓雍州交付。”

張盛氣不打一處來。

你跟老狐狸劉靈惠,天天充當木頭樁子,朕原以為你們是人形擺設,怎麼一牽扯利益,就不當啞巴了?!

“依霍愛卿看,礦產生意,交給雍州哪家商號最好?”

霍木都答道:“自然是雍州孟家。”

“耿大夫怎麼看?”張盛問。

耿秋雨言道:“羽國對哪家商會都歡迎,只要物品質量有保證,我們來者不拒。”

張盛點點頭,目光依次看向三公。

說實話,今天他有點意外。

那就是平時最歡實的司徒風、趙千呈,對於這件事,竟然沒有任何表態。

這是唱的哪一齣?

張盛有點看不明白。

想了想,他決定試探一下,遂問道:“太師,你覺得交由誰最好吶?”

“啟稟皇上。”司徒風不假思索:“其實臣家中,也有商會,礦產、糧帛均有涉獵。”

“太傅?”

趙千呈嘿笑躬身 :“皇上,臣家中子侄,也開了幾家商會。”

“太保呢?”

“臣不懂經商之道。”劉靈惠言簡意賅,不願蹚渾水。

張盛輕敲手指,對這裡面的情況,似乎有點了解了。

大隆地方門閥各自經營一類生意,彼此不存在競爭。

而京畿名門,則是這裡頭的異端,屬於凌駕各地門閥之上的存在。

所以如果京畿名門,決定參與某件事,那地方門閥就會選擇讓道。

這是多年來,潛移默化所形成的規矩。

也是維持京畿與地方平衡的手段。

不過今天的情況,確實十分特殊。

那就是在三公及京畿名門尚未表態前,地方門閥在朝中的代言人,竟紛紛開口爭搶。

這也就是讓張盛覺得詫異的地方。

不過在他仔細打量三公,以及少師、少傅、少保等人的狀態後,腦中突然驚醒過來!

原來如此!

站前面的三公,皆垂垂老矣,弓腰駝背,風采不比當年。

而身後的接任者們,正值壯年,個個挺胸昂首,精氣神十足。

表面上,他們是在爭搶利益,實則這是新老官員間的交鋒較勁!

類似情況,張盛在前世的時候也經歷過。

公司老員工,在即將退休時,會有選擇的放權。

而苦熬多年的中層員工,則會把握這個機會,嶄露頭角。

這是青黃交接的重要節點,也是一家公司,容易出現混亂的時期。

因為往往老員工,還想發揮餘熱,培養與自已關係好的接班人。

而公司高層,卻有自已的考慮,尤其在重要崗位的人員選擇上,會與老員工爆發矛盾。

似乎也是時候了……

望著偶爾咳嗽的太師,以及不斷揉腰,似乎連長久站立都很困難的趙千呈,張盛頗有感觸。

至於劉靈惠……

這個人形擺件,多一個少一個完全沒有影響!

“傳旨,此次與羽國的商貿協議,就交由西州賀家來辦。記得讓他們辦的漂亮,不可缺斤少兩,也不可出現瑕疵。”

少傅翁同海喜形於色,當即跪地,叩謝皇恩。

羽國的事兒結束了。

接下來便是重頭戲,要與狼族談論年底白災情況。

此次狼族來使,由兩人帶隊。

一位是狼族金王帳下大臣,大羅使塞圖。

一位是狼族大神官麾下,神使拉史那古。

他們目的更簡單,向大隆要錢要糧。

狼族人不長記性,儘管年年均有白災發生,但他們依然覺得,這並非必然,而是神明對供奉的不滿,而做出的懲罰。

按他們的話說,你們大隆人,不是說我們今年年底有白災嗎?

那好,那你們就拿糧食拿銀子出來,幫我們度過一下!

瞧瞧!

與這幫人一比,張盛都覺著自已臉皮薄。

“其實度過白災有很多辦法,提前做好防範的話,不會有多少損失。”

司徒風善意提醒。

“無上真神。”拉史那古雙手合十,表情虔誠的高舉過頂,隨後才看向司徒風,說道:“你說的不對!你們大隆口中的白災,實則是神明,對瀆神者的懲罰!面對無上真神的無窮神力,任何異想天開的防範,都是徒勞!”

司徒風冷笑:“徒勞?那我問你,為何白災發生後,你們不主動受罰,反要侵擾大隆邊境,藉此劫掠錢糧?!”

拉史那古面露不屑:“因為真神動怒的原因,就是你們大隆人瀆神!”

“瀆神?”司徒風莫名其妙:“你們草原神明,管到我中原地界,這是何道理?”

“是啊!”張盛不客氣道:“它經過我們玉皇同意了嗎?!”

“哼,玉皇?那是你們大隆造的假神!天下只有一位神明,那就是無上真神!”拉史那古邊說邊將雙手高舉過頂,並閉上眼,搖晃腦袋,一副要聆聽真神言語的架勢。

對付這麼一位被洗腦的神棍,張盛沒有任何辦法。

別說在封建社會,哪怕是現代社會,也有此類極端的存在。

司徒風倒是不服輸,上前與之爭論,希望讓對方明白,與完善的大隆神明體系而言,單一神論過於單薄,無法讓人信服。

但拉史那古不管,在他看來,神明就應該保持神秘,且不可捉摸,不可揣測。

哪能像大隆人口中的玉皇那樣,還娶個娘娘,幽會嫦娥,被猴打過……

那是什麼啊那是?!

兩人為此爭論不休。

突然,一隻白鶴帶著蛤蟆,飛入了朝堂。

它從殿門進來,展翅在眾人頭頂掠過,最後落在龍案上。

大隆官員們,對這倆已經習以為常。

自打白鶴養好了受傷的翅膀,平時最喜做的事兒,就是帶著金黎在皇城內四處飛行轉悠。

有喜歡動物的官員,諸如錢寶那樣的,甚至入宮前,都提前備好了小魚小蝦,碰到就順手投餵,一來二去,關係相當要好。

咕咕。

金黎衝張盛鼓腮叫喚。

後者明白它的意思,手一伸,從小李子手中,接過三兩金疙瘩,拋了過去。

金黎舌頭一卷,將其吞入腹中。

周身青白光芒越發耀眼,背後疙瘩也噴出白霧,將龍案上的御筆、奏摺等物,凝上一層冰霜。

大隆官員們面無表情,甚至都沒當回事。

但狼族使臣,以及羽國使臣卻都傻眼了。

瞪著倆眼望著蛤蟆,一臉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