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蘭閣,竹林茶室。

趙千呈並沒有過來,只是命人送來一封信。

鄭若蘭看完愁眉不展,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容易躲過被查賬的危機,這又來清查行賄的事兒……

“早知道扳倒秦魯,會惹出這場風波,還不如放他一馬。”

鄭若蘭有點後悔。

在一旁陪伴的汪廷書,聞言卻道:“秦魯駁了我們顏面,將送過去的禮品退回,這是無法容忍的,哪怕再選擇一次,我們依然得這麼做!”

門閥士族的臉面,極為重要。

維護臉面,也就維護了地位與特權。

所以哪怕知曉後果嚴重,也依然要做。

畢竟一個損失部分,一個則是失去所有。

可以說扳倒秦魯最根本的目的,不是為了報復。

而是讓京畿各方勢力意識到,他們鄭家不好惹。

否則,鄭家在京畿的生意,會迅速被別人吞併。

鄭若蘭苦笑道:“但現在如何是好?連太傅都深陷其中,非要我們供出兩名官員,好讓他在皇上面前有所交代。”

汪廷書緊縮眉頭,嘆道:“這委實難辦。供出誰,便是得罪了誰,皇上此舉,是將我們架在火上烤啊!”

“何止架在火上烤,實乃讓我們在京畿,再無立錐之地!”

鄭若蘭看的很透徹。

京畿關係錯綜複雜,他們能在這兒紮下根基,很大一部分,得益於打點得當。

可以說從嶺南帶來的銀子,絕大部分,都花在了這方面。

好容易生意有了起色,有回本跡象,如今又接二連三出現狀況。

“唉,看來這次,真要回去了。”

鄭若蘭心灰意冷。

見她又提回嶺南,汪廷書急了。

當初從老家來京畿,便是為了幫助鄭若蘭逃避婚配。

若是回去,她指定會被安排嫁人。

對於這位表妹,汪廷書早有不倫之想,說什麼,也不肯坐看此事發生。

“還沒到這一步!容我想想,看看有誰,可以捨棄……”

“不用想了。”鄭若蘭道:“鄭家不能揹負出賣罵名。”

“該死的,這狗皇帝,怎麼就老跟我們過不去?!”

汪廷書氣急敗壞,抄起桌上的硯臺,狠狠摔在地上。

“儘快安排吧,將店鋪轉出去,能收回多少銀子,就收回多少,虧損就不要計較了。咱們自行離開,總好過一幫人過來,逼著我們走!”

“若蘭!都說了,還不到這一步!”

汪廷書一臉瘋狂,如野獸般吼叫。

反倒鄭若蘭相當淡然:“表兄,有些事,是無法逃避的。”

“不!我們在京畿做的很好,哪怕三公,也向著咱們!只要繼續下去,趕超老家,絕非毫無希望!一旦我們做出成績,他們就沒理由再反對我們!若蘭,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鄭若蘭望著對方通紅的眼睛,思索片刻,言道:“好吧,那我再等你半日。”

說完,她起身離開。

竹屋外。

守門的夥計正在等候。

見鄭若蘭出來,他躬身道:“三先生,方才門外來了一人,說能化解鄭家的事兒,但需要您帶上二百萬兩銀票,去花鳥市拱橋找他。”

呵。

鄭若蘭只覺好笑。

林子大了,當真是什麼人都有。

連當朝太傅,都躲遠遠的,她還真不信,誰有這般能耐!

“這人是誰?什麼模樣?騙人都騙到我這兒來了,真當我鄭若蘭是好欺負的不成?!”

“此人面目黑如鍋底,身材勻稱,帶在身邊的跟班,倒是相貌堂堂。”

“他還說什麼了?”鄭若蘭問。

“說只給您一個時辰,過時不候。”

好大的口氣!

鄭若蘭本就窩一肚子火,現下又遇到個落井下石的,豈肯善罷甘休?

當下喝令備馬,並叫上七八名手持棍棒的惡僕,直奔花鳥市拱橋。

鄭若蘭騎馬在前,身後跟著一幫兇神惡煞的壯漢,出了書蘭閣,來到街上,頓惹的一陣雞飛狗跳。

鄭家在京畿的名聲本就不好。

現下又殺氣騰騰的模樣,自然無人敢惹,不管是行人還是商販,全躲遠遠的。

就連被關在鐵籠中的狗,見到此幕也緊緊閉上了嘴巴。

等來到拱橋前。

雜耍藝人全部跑了個乾淨,有躲避不及的,徑直跳入河中,飛快遊遠。

如此一來,這拱橋上,就剩下張盛與石仲二人了。

見這幫人氣勢洶洶,石仲倒是無所畏懼,當即將戳屎木棍橫在胸前,攔在大路中間。

身後的張盛則被對方陣仗嚇一跳,要是索賄不成,反挨頓毒打,那自已這個皇帝,可真夠丟人的。

他悄悄看了看下方水面的高度,咽口唾沫,不曉得自已跳下去,還能否游上來。

鄭若蘭一勒韁繩,不屑的看了眼攔路的石仲,隨後揚起馬鞭,指向張盛:“朋友,膽量不小,竟敢消遣鄭家,來,報個名吧!”

“不才‘痴漢’張盛!”

痴漢?

鄭若蘭想不通這諢號有什麼意義,但都不重要了。

“那咱們就按規矩來!”

說著話,鄭若蘭從腰間,摸出塊二十兩銀錠,往地上一丟。

“這些錢,各買你倆一條腿,夠了吧?”

張盛曉得自已是託大了。

他原先想的過於簡單,覺得在人家困難的時候,提個要求,他們就得巴巴上趕著。

實際哪兒那麼容易?

人家又不曉得你是誰,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能力,張口就要二百萬兩,任誰也不相信啊!

想通這一點,張盛暗罵自已疏忽。

不過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他立即開口道:“鄭三先生不信張某,也屬情理之中。只是眼下情況危急,那位趙老爺子自身難保,恐怕是幫不上你的忙了。”

趙老爺子指的是趙千呈。

大庭廣眾下,張盛肯定不會直呼其名。

鄭若蘭自然是聽明白了。

她狐疑打量著對方,倒是沒讓惡僕們衝上去傷人。

上午在書房發生的事兒,經一晌午發酵,早在京畿傳開,所以算不上什麼秘密。

但他故意提及,太傅幫不上忙,可就大有深意了。

說明此人,是知道太傅與她關係的!

“閣下究竟是誰?還是說,你是受誰之託前來?”鄭若蘭問。

“我就叫張盛,沒人指派我。”

誰知張盛越是這樣說,鄭若蘭就不禁想的更多。

莫非他是太師的人?

不應該啊,之前給太師府上送禮,都吃了閉門羹。

那是太保的人?

更不可能,劉靈惠那個老狐狸,才不會管閒事。

鄭若蘭想了一圈,也沒有頭緒,索性道:“我能否聽聽,閣下有什麼高見?”

張盛抬手向橋下指了指:“事不傳三人耳,三先生若有興趣,就單獨過來吧。”

說完,他從拱橋下來,從一側,順坡道去了岸邊。

鄭若蘭覺得這人挺神秘,知道的也不少,不免心生好奇,遂下馬跟了過去。

兩人來到灘地上,立在張道爺搭的窩棚前。

“痴漢兄萬勿見怪,在下之所以帶來一幫人,實是這幾天家中不太平。”

“無妨無妨。”張盛並不在意:“我就直說了吧,你家的事兒我能解決,但二百萬兩,一分也不能少。”

鄭若蘭笑了笑,言道:“二百萬兩,即便對鄭家來說,也不是個小數,再加上痴漢兄,不肯實名相告,讓在下如何信服呢?”

“我已實名相告,只是你不信而已。”

“相不相信,還得聽聽痴漢兄,打算如何解救鄭家。”

“這個簡單,我會設法改變皇上對鄭家的態度,同時收回清查行賄的旨意,如何?”

鄭若蘭捂著肚皮直笑。

看的張盛一陣反胃,心說你個小白臉,怎麼還娘裡娘氣的?

早知道就不找劉恆了,讓你替他跳舞!

“痴漢兄這話說的,彷彿那皇上,是你的提線木偶一般。”

“三先生要是不信,那我們的生意就沒法談了。”

鄭若蘭想了想道:“這樣,既然痴漢兄要談生意,那咱們就按生意的規矩來。二百萬兩不能一次全給你,我可以先下定金,若事情果有轉機,餘下數額,定分文不少的奉上!”

分批次給唄。

似乎也不是不行。

張盛同意了:“你打算先給多少定金?”

鄭若蘭豎起一根手指:“一百兩。”

她覺得用一百兩試嘗試,即便打了水漂,也不至於太肉疼。

“一百兩……有點少。”

張盛心說難得朕開金口索賄,才弄來一百兩,那也忒寒磣了。

“依痴漢兄呢?”

“至少二百兩!”

鄭若蘭思索片刻,言道:“二百兩可以倒是可以,但我要加個條件。”

“你說。”

“二百兩可以拿走,但你那位持棍的護衛,要留下。”

“三先生還挺小心,好吧,人就留你這兒,不過你可得用心照顧好!”

“沒問題。”

兩人達成協定,當下擊掌盟誓,說了些誰違反誰死全家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