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歌聲

身穿太監服的張盛與小李子，勾肩搭背出了長秋宮。

原本嘛，張盛還怕自已被宮門前值崗的侍衛認出來。

畢竟自已王霸之氣甚濃，離三里地就能讓人察覺到龍吟虎嘯！

可誰知侍衛們，硬是沒認出他是誰。

甚至張盛都氣的與其中一位對眼了，也沒有任何效果！

敢情你們就認那衣服唄？！

這要是來個穿太監服的刺客，是不是也一樣放進來？！

張盛極為不滿，暗忖得找個由頭，好好整頓下皇城治安。

實際這還真不能怪人家侍衛。

在講究君權天授的封建社會，為彰顯君主的獨特威嚴，不惜設下諸多禮法禁制。

其中就有那麼一條，叫抬頭不可面君。

對於宮中侍衛而言，這條規矩早已深入骨髓。

所以遇見皇上，根本不敢抬頭觀瞧。

在他們眼中，那明晃晃的龍袍，就是最具識別度的東西。

至於皇上長什麼模樣，只大約有那麼幾分印象。

所以即便發現，這太監的長相，似乎很眼熟，也絕不會聯想到皇上，只當是在宮中見過，所以不甚在意。

更何況，張盛身邊的小李子，可是皇上的跟班。

跟他在一起的人，肯定不值得懷疑。

侍衛們的邏輯完全沒有毛病。

卻單單忽略了一點，就是這個皇上過於奇葩。

翻爛歷史書，也找不到喬裝成太監，在皇城裡頭亂逛的……

冷宮在大隆國，並非特指稱呼，也不是宮殿名稱。

當嬪妃獲罪，惹的皇帝龍顏大怒，剝奪封號的同時，也有意讓她在宮中難過，故而下令封閉住所大門，從而達到禁足的效果。

就像玩膩的玩具，被收在箱子裡塵封，隨著時間流逝，慢慢遭到遺忘。

玩具是死物，所以沒必要同情。

但作為活物的人，遇到這樣的事兒，就相當殘酷了。

王朝更迭，各領風騷。

可不管輝煌也好，衰落也罷。

在那封閉嚴防的後宮中，總有許多命運悽慘的女子存在。

她們的家族，總以她們為驕傲，並以血脈親情進行牽制。

卻不曉得失去自由的鳥，要麼會癲狂失智，要麼鬱寡而終。

總之一句話，萬惡的封建社會。

婁貴妃的住所，位於後宮的西南角，位置偏僻，除了巡守的侍衛，基本不會有人涉足。

作為皇上的御前跟班，小李子在皇城中極有臉緣。

他可以不認識別人，但別人必定會認出他。

這不，尚沒靠近冷宮，就有一隊挑著燈籠的侍衛，注意到了兩人。

一見是李公公，帶隊的人相當熱情，立即抱拳見禮。

“李公公為皇上鞍前馬後，大晚上也得不到休息，讓我等好生佩服。”

小李子一心想讓他們離開，便擺手道：“都是為朝廷效力，沒什麼辛苦不辛苦，各位儘管忙去吧。”

誰知對方不肯離開，反倒詢問起，晚上來這麼偏僻的地方，所為何事。

小李子自然不能說，是帶著皇上過來，看看先皇的貴妃長相，只能信口胡謅，表示皇上聽到一聲鳥鳴，好奇心起，讓他過來看看是什麼鳥。

張盛聽的眉頭大皺，暗罵小李子連理由也不會找！

朕又不是吃飽撐著了，犯得著為了一隻鳥，大晚上把你派出來亂逛？！

結果頭領聽了，對此竟深信不疑。

畢竟如今這位皇帝，幹什麼事兒都不稀奇，不僅準備關了窯子，還要免除徭役，閹割門閥……

“鳥鳴，倒是沒聽到，不過……”

頭領神神秘秘湊過來，悄聲對小李子道：“這兒地啊，一到晚上，確是有讓人發毛的歌聲。”

據他講述，後宮西北角附近，前來巡守的侍衛，不止一次聽到過悽絕之聲。

那聲飄飄蕩蕩，似女子哽咽，又似冤魂哭訴，總之相當邪門，聽到後，光回去尿炕的就好些個。

此時夜深人靜，冷宮又不許點燈，再聽頭領講這麼一件詭事兒，小李子的心登時就提了起來。

“你、你不要亂講，皇城乃天子所在，什麼妖魔敢在這兒作祟！快走快走！”

“嗨，李公公莫要害怕，小的也只是隨口一說，您忙、您忙。”

頭領帶著侍衛們走了。

眼見那搖曳的燈籠越來越遠，眼前陷入黑暗。

別說小李子有點哆嗦，就是張盛都忍不住咽口唾沫。

什麼人吶！

最煩這種不分場合，亂講故事的傢伙了！

就跟大晚上睡不著，掏出手機刷影片，結果刷出來個恐怖片段一樣……

純純的膈應人！

“皇、皇上。”小李子猶猶豫豫問：“要不，咱們回去？”

瞧你這小膽兒！

張盛相當鄙夷。

“唔，甚合朕意，就先回去吧，天亮再來。”

兩人身子一轉，便要原路返回。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空靈的嗓音，飄蕩而至。

那是戲曲之聲，言辭幽怨。

張盛不知唱的是啥，只是有點毛骨悚然。

小李子卻是聽了出來，訝道：“這是奴才老家那邊的唱法，喚作寡婦吟，嘿，唱腔可以啊。”

說罷，他還跟著哼了兩聲。

張盛抬腳就踹，恨不能將其踢死。

小李子被踹翻在地，急忙討饒：“皇上皇上，奴才可以肯定，這絕非是什麼冤魂，估摸著啊，就是婁貴妃唱的。”

地方戲曲，肯定入不了高門大族之眼。

也只有出身商賈的婁貴妃，才會這民間小調。

聽他這麼一說，張盛的情緒也就穩定下來。

再聽那飄蕩之聲，也不再害怕，反倒有欣賞之意。

“走，過去瞧瞧。”

兩人一前一後。

那必然是小李子在前，張盛在後。

循歌聲，慢慢向冷宮靠近。

小李子掏出火折，照亮一扇黑漆漆，被貼上封條的大門。

由於時間太久，封條已變黃皸裂，好似風乾一般。

大門周圍的邊角，滿是蜘蛛網，下半部分也沾著許多泥漬，一看就是許久沒有開啟過。

在大門右側，高牆底下有個故意開出的狗洞，從痕跡來看，應當經常有人從這裡爬進爬出。

飄蕩歌聲，也確實由此地傳出。

離得近了，連唱詞也聽的很清楚。

‘小寡婦我串完這家門，再串那家門吶，誰家的俊俏小郎君，看的奴家我好生歡心……’

呃……

哪裡是什麼冤魂哭訴。

分明是寡婦思春！

難怪小李子不害怕，他一個太監，確實不用擔心！

“開門。”張盛衝小李子揮手。

“不行啊，皇上。封條是先皇所封，奴才可不敢破壞，會被誅九族的。”

“那就鑽洞！”

說罷，張盛擼擼衣袖，就要從狗洞鑽進去。

小李子嚇壞了，慌忙上前抱住，急切叫道：“不可不可，您是九五之尊，哪能幹這種事兒！”

“沒事，朕現在穿著太監服，所以不算屈尊降貴。”

“那也不成！事關皇上名節，要是讓您鑽進去，奴才就不活了！”

小李子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張盛一時奈何不得。

看到這兒，或許有人會奇怪。

既然皇上願意鑽狗洞，那就讓他鑽唄，為啥定要阻止？

有些電視劇中，也經常出現類似情況。

就是主子要幹某件掉身價的事兒，然後跟班說什麼也不答應。

從表面看，似乎是跟班在維護主子的尊嚴。

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主子也好，皇帝也罷，說到底，終究是人。

人難免有犯渾的時候，從而幹出些出奇的事兒來。

就像在公司的工作群，突然有公司高層發了條讓人浮想聯翩的資訊。

或許是喝多了，或許是轉發錯誤。

總之發生後，一旦無法撤回，那這個群，就會立即遭到解散。

所有員工，也均會默契的不談論此事，權當沒有發生過。

誰要是說漏嘴，讓公司高層覺得難堪，那這人的工作估計也就丟掉了。

公司高層尚且如此，更遑論皇帝？

或許做這件荒唐事兒的時候，他什麼也沒多想。

可一旦事後琢磨，並暗暗後悔，那當初沒努力勸阻，且知道這件事的人，百分之百要丟掉性命！

所以小李子拼命阻攔，並非是為了張盛的尊嚴，完全是為了自已的命！

這，就是人性。

即便是皇帝，也無法免俗。

久居皇城的小李子，或許不明白什麼叫人性，卻知道身為奴才，絕對不能知道主子的丟人事。

掌握皇帝的把柄，那可是隨時要被滅族的殺身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