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過許多營帳,裡邊住著枕雲舟帶來的那一隊人馬,天色早已大亮,卻仍不見房內有動靜。
應是喝了可汗帶來的好酒,這才能睡到日上三竿。
“睡的真香啊。”枕雲舟漫不經心的摸了摸身上刀劍的傷,“本將軍我都要被人砍死了,他們還在睡呢,這些人真是心大。”
可汗:“......”
他心虛的摸摸鼻子,未答話。
枕雲舟看他的模樣,暗自笑了笑,心裡已經在想著,待會要怎麼合情合理的佔他便宜了。
她的傷口不深,白拾燁抬起她的胳膊仔細看了看,又放下了。
他悄聲道,“可能會留下一些疤。”
“沒事啊。”枕雲舟滿不在乎,“疤這種東西,我有的多了去了。”
“可是我心疼。”他的聲音小,幾乎是貼在她耳邊。
“嘖。”枕雲舟一把推開他,瞥了眼走在前面的可汗,好在他沒聽見。
她轉過頭,給白拾燁一記眼刀,“大庭廣眾的,別亂講話。”
白拾燁只是低頭笑笑,眼神裡有些戲謔。
按皇上的意思,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宋國將派十萬大軍駐紮西域,契丹一族可與宋國在兩國交界處展開貿易,每年只需上供白銀十萬兩。
倒真是便宜了他們......
契丹一族,論軍事,若與宋國一戰,倒是能打出個難捨難分的局面,可要論經濟,就實在是慘淡至極。
西域地理位置不佳,四周全是大山,種出的瓜果無法運輸,唯有宋國挨的近些,勉強可以交易,可近幾年,契丹一族與宋國紛爭不斷,錢是一分不掙,還倒虧不少,百姓的日子是一天過的不如一天,可汗這才坐不住了,提出要與宋國和解。
眼看可汗領他們到了一處,既不是四處無人的荒漠,也不是破爛的營帳,而是實打實的寢宮,修的還算璀璨漂亮。
合著先前的樣式都是為了糊弄我呢,這可汗,真是有些小氣了。
看來每年得上供白銀十五萬兩才行啊。枕雲舟一邊打量著寢宮,一邊在心裡默默思量。
“二位請坐。”
宮殿很大,可汗領他們上了臺階,這個位置挨著窗,能看見窗外湛藍的天,倒還算不錯。
“我這人不喜歡說些彎彎繞繞的。”枕雲舟直接坐下,身子往靠背上一躺,“兩個條件。”
“將軍請講。”可汗此刻又像是變了一個人,正襟危坐,好似先前的事從未發生。
“十萬大軍駐紮西域,每年你們需供奉白銀十五萬兩。”枕雲舟挑了挑眉,抬手遮住嘴邊的笑意,“如何?”
“十五萬兩......”可汗皺著眉,面上很是猶豫,“雖說......本汗實是做了錯事,可您看,眼下我這實在是拿不出那麼多銀子......”
“拿不出?”枕雲舟驚呼,直起身抬眼掃了掃這宮殿內,可都是純金純銀的擺設。
十五萬兩......倒也真不算多,隨便一個小戶人家裡都能有十五萬兩,他堂堂一族首領,卻說這十五萬兩,他拿不出來?
枕雲舟看他臉上悲切的神情,眼眶微微泛紅,沁滿了淚水,絲毫沒有表演的痕跡,可是這......
她看看這宮殿,又看看那可汗,不可置信的眨眨眼......
看來她還是太年輕了......
“嘖。”
罷了罷了,枕雲舟懊惱的躺了回去,他演的這般真切,話又如此說了,叫她一點拆穿的辦法都沒有。
她嘆了口氣,“那便......十萬兩吧。”
“將軍實是菩薩心腸。”那可汗瞬時笑了,一改剛才那悲切的神情,眼裡閃過一絲狡詐,轉瞬即逝。
他頓了頓,“那......”
“許契丹一族,可在兩國交界處展開貿易。”枕雲舟見了他這變臉的法術,沒好氣的打斷他,“可汗是否滿意了?”
“當真?”
“騙你幹嘛。我可不是那種奸詐小人。”枕雲舟不屑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汗怔住了許久,此刻臉上的震驚真不是裝的。
他再也維持不了面上的表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差對枕雲舟行三叩九跪的大禮了。
“哎,你別.....”枕雲舟剛想開口。
那可汗哭聲霎時停住了,他眼神一變,不斷掃視著窗外。
他目光變得犀利起來,望著枕雲舟二人的眼神裡有些疑惑。
“怎......”她剛要開口,便被白拾燁捂上了嘴。
只見白拾燁與可汗對視一眼,便將桌上的茶盞悉數摔碎。
“可汗這是何意!”白拾燁呵斥道。
那可汗適時開口,“哼,開展貿易,我呸,誰稀罕,每年供奉十萬兩銀子,你們真是好大的口氣。”
“方才你倒是演的真切。”
只聽白拾燁冷笑一聲,“與我國開展貿易,你是求之不得,既然可汗不願意出這些銀子,那......日後可千萬別怪我們不客氣。”
枕雲舟:“......”
白拾燁手上力度挺大,硬是叫她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皺著眉看著這二人轉,不知到底是何意。
“不客氣?”那可汗瞬時變了臉,語氣兇狠,又摔碎了桌上一茶盞,“好啊,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此刻二位就別待在我的寢宮,滾!都給我滾!”
“可汗這是當真不願與我宋國交好了。”白拾燁也是聲音一冷,“將軍,我們走!”
枕雲舟:“......”
說是要走,他們卻沒有真的要走的意思。
只聽窗外一陣悉數,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裡來的野獸發出的動靜。
枕雲舟此刻心下明瞭了,原來是隔牆有耳。
可汗此時看向他們的眼神滿是疑惑,按道理來說兩邊的人都有嫌疑,他這是疑惑個什麼勁。
枕雲舟想要開口,白拾燁摁在她嘴上的力道未松。
只見他提筆寫到,“許下這些條約的宋國皇帝,只姓皇甫。”
這話一出,可汗看向他們的眼神變了變,但他只猶豫了一瞬,便提筆寫道,“本汗明白。”
這句話資訊量太大,枕雲舟不由得愣了愣神。
只姓皇甫......
難不成還會姓別的?
她看向白拾燁,一時不知該往哪個方向想,他一個管事,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他的醫術,他的功夫......
她先前下意識的一味替他辯解,眼下她真是不得不懷疑起白拾燁真正的身份來。
要說姓皇甫......白拾燁的眼睛,倒是很像她先前在大漠中見到的那人,皇甫碩......
白拾燁看著她不解的神情,還有她懷疑的目光,即使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他的心還是不由得一陣刺痛。
他鬆開手上的力道,朝可汗使了個眼色,便拉起枕雲舟的手,將她從座椅上拉起來。
可汗伸手指了指廊道處,那有一道暗門,他眼神示意二人從這出去。
白拾燁朝他點點頭,拉起枕雲舟就往外走。
枕雲舟心下亂的很,一旦涉及到白拾燁的事,她總是下意識的逃避。
一路上難得的沉默。
白拾燁也不說話,徑直將她拉回了她的營帳裡,熟練的剪開她的衣袖,替她上藥。
“又留疤了。”他淡淡道。
“沒關係。”她也淡淡地回。
他的藥箱很大,各式藥材都帶了些,為數最多的,是那止血除疤的藥。
枕雲舟掂了掂那箱子,還挺沉,她想起白拾燁一路趕來,不知是不眠不休了多久,才能在她前頭趕到這裡......
“唉。”她不由得嘆了口氣。
她真是不知,到底該怎麼去想這件事。
二人都沒再說話,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