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賽馬,我讓子瞻或者英武堂的武子陪你。邊境並不好玩,你爹公務繁忙,可沒法帶著你到處跑。”

“他若沒空,我可以自已玩,不用他帶著。”

蔣思遠蹲在牆頭,雙手抱拳,按太傅所說的,以可憐攻略徐仙兒。“啊……姑姑,如今我爹不疼娘不愛,你得空閒,就心疼心疼我一人孤苦伶仃,帶我出去走走嘛?”

???

聽著蔣思遠的“謬論”,徐仙兒想了想,把蔣思遠送走,能隔開他和芷兒的聯絡。可若要她送他,那她也必定會帶著她的一雙兒女,那不是又“湊對”了?

不行。

“要不,請錦龍衛護衛你走一圈?”

“不行,那不是被人看著,這兒不能去,那事兒不能做。他們除了打架,話都不多說,一路出行多無趣啊!”

“啊……姑姑,陪我去嘛,我舅父說過,姑姑是天底下最會遊樂之人了,帶小遠出門見識一下嘛!”

舅父?周維行!我謝謝你!

沒想到這周家人,坑她的不止一個。

懷王知道牆頭爬多了會適得其反,於是,不爬了,改成每日從側門進出。

只不過這些日子,他沒找徐子瞻,也沒拉徐芷沅,就纏著徐仙兒了。

仁壽夫人鞭長莫及,周太傅管而未管,徐仙兒也沒人可求助了,只得放任他進出府裡。

若不是他還知道對她這個姑姑守禮,天黑前會回隔壁府上,他都快住進郡君府了。

“姑姑,似乎不喜我與表兄和表姐來往?”蔣思遠先是以為徐仙兒覺得他太野了,所以對他不喜,可後來發現,徐仙兒對他如徐子瞻、徐芷沅一般,只是不讓他單獨與兩兄妹接觸。

“姑姑,是怕我帶壞表兄,還是怕我欺負表姐?”

“姑姑,你放心,表兄心思機敏,想帶壞他不容易的。至於表姐,呵呵,我欺負誰都不會欺負她。”

現在你倒知道叫姐了,揹著我面的時候,怎麼只叫名字。

徐仙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乾脆直白:“懷王,雖今時給你說這些話有些早,你可知我不願將芷兒嫁入皇室。”

“啊,知道啊。我娘說了皇后之位捧上都娶不到表姐。”

這蔣思遠對答得坦蕩,徐仙兒一下沒懂,是她太敏感了?

“不是皇后、王妃的問題,是我希望她的生活是開開心心,沒有太大負擔的。如你所見,你爹和你娘本是一對鶼鰈情深的夫妻,可因著皇宮禁院和外朝規矩有別,還有諸多國事煩擾,兩人過得如牛郎織女一般。”

“哦,姑姑你放心,我娘說了,等皇嫂熟悉了宮務,她便出宮去跟我爹在一起。”蔣思達說話的時候,還動動左右手拇指,把它們挨在了一起。

……

什麼?這兩人的糖沒有過期?徐仙兒不是要聽這個。

“不過,我娘只准備帶柔嘉一起去找我爹,她就想把我留下,讓皇兄不孤單。”蔣思遠是說什麼都能扯到他委屈,“可是姑姑,皇兄有皇嫂,我才是最孤單的那個人啊。阿孃不心疼我,姑姑不能心疼我,帶我去尋我爹麼?”

……

這日午後,蔣思遠把他的“一生”都安排好了。

二十歲前,做慶朝最恣意的王爺,上山下海,怎麼玩鬧,他皇兄都會兜底。

等年歲到了,便低娶一女。若是那時他無心儀之人,便由皇兄指一位。

“姑姑,郡君府也好,周氏族親、蔣氏族親也罷,四品以上的高門,都不會是我能攀親的。成親以後,我的生活將鎖在武州或是懷慶郡中,再沒可能暢遊天下了。”

……

徐仙兒不會承認她是心疼蔣思遠了,所以真帶著他往鎮安大營去了。

……

“瞻兒,芷兒,走,前面有個水瀑,我們去玩個水。”蔣思遠叫兩人名字時,總拐著音,帶著一股子痞勁兒。

接觸了一段時日,徐仙兒才明白,稱呼是這小子不服小的一種挑釁,他不想對徐家兄妹稱兄道姐,只想平起平坐。

這跟徐仙兒對蔣天齊從不稱兄長有異曲同工之意,想來還是她沒開好頭,不能全怪周太傅。

靖西郡郊外多溶洞、瀑布、地下河,秋老虎當時,趕車至正午,能遇到一池清涼自然就想歇息一會兒。

一行人將將把車停在離瀑布百步外的小丘旁,三個小的一溜煙就往瀑布去了。

徐仙兒下車,坐到潭邊圍竹之中欣賞山水。

周圍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水落擊石,水石相搏,聲如洪鐘。

幽幽竹風攜帶一股清涼,烈日隔了竹葉只有退了熱的斑駁觀影漏下,徐仙兒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好不怡人。

“阿孃!阿孃!”徐芷沅突然在前面大喊,剛坐下歇息的眾人一下都緊張的往瀑布前去。

好傢伙,拿著漁網的三個人,不僅網著了魚,還網了人!

侍衛第一反應把三個孩子與落水女子隔開。

馮良上前用手探了探這人鼻息,“娘子,還有氣。”

人還沒死,那就得救。

徐仙兒給她把脈檢查,奇怪的是,這女子雖是落水,可身上的傷卻為燒傷。

燒傷泡水後,必然引發發熱,熬過這兩日才能完全脫離生命危險。

徐仙兒安排好用藥,就交給隨行的媽媽們去處理了。

這條路通往慶國南安驛,是他們今日的目的地。

鎮安大營就在南安驛往東十里地的地方,雖有這小小插曲,但僅是淺淺休息一會兒,眾人又上馬車繼續趕路。

鎮安大營中,蔣天齊和駐營將士正在商討怎麼應對羅殿土司四十八土目在邊境河場九火節祭祀之事。

邊境的守軍,除了守衛一方安寧,還兼做著禮官之務,協調兩地因信仰禮法和風土人情差異可能帶來的影響。

九火節祭祀本是黔地山民一年一度信奉火神的祭拜活動。

整個活動會有血腥的牲畜與牲畜、人與人角鬥,還有人牲活祭的場景,與中原文化祭祀焚香燒紙的儀式大相徑庭。

多年來,慶朝人出於對黔地文化的尊重,對九火節祭祀遙遙相賀,可今年他們的大祭司測算出的祭祀地是在羅殿州和慶朝交界的威寧河場,這就有點麻煩了。

首先,威寧河作為界河,他們在河對面羅殿州界內做什麼都是合理的,但他們的祭祀內容確實有些殘忍,若河面這端慶朝人見著恐怕會有些不適的反應。

對別人的祭祀表達出任何的反感都不是一種好的外交表現。

蔣天齊考慮過臨時把守軍和村民撤離了,但這樣又會是一種示弱的表現。

真是邊境無戰事,也有好多難為的麻煩。

“國公,南安驛來人送信,說是你妹妹一家到了。”

“妹妹?”西南有很多守軍是前雲安軍留下的,他們幾代人都在邊陲,對蔣家的往事還有天子的家事是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我們國公是什麼身份,哪家王妹不和親時往我們這邊山裡走,是不是有人亂報親戚?”幾個低階的將士心裡有懷疑,私下在討論。沒辦法,他們的硬仗不多,可詭譎陰謀總會想起不少。

這西南土司多,土目更多,雖說隨大流都歸附慶朝,但總有不服氣要稱雄搞事的。

這些人藏著使壞,比直接真刀真槍還難對付。

一旦誰正面動武了,不管起因如何,就落了下乘。

於是在西南,幹事不幹大的,就幹陰的。

陰得對手不知道是誰幹得最上乘,假使對方知道是你乾的,但拿不出證據也是可以的。

如此,不過是口角噴沫,對於他們這些皮厚的軍人沒什麼傷害。

“哦,對了,帶信的說,妹妹說她可是帶了酸菜罈子的,國公想吃魚記得自已打魚去驛站。”

“妹妹?我妹妹也是你可以叫妹妹的,叫錦安郡君。”聽到徐仙兒還惦記給他做酸菜魚,蔣天齊還有什麼懷疑的,吼完營兵,捲起袖子就去威寧河撈魚了。

看到徐仙兒有些高興,看到小兒子跋山涉水只為見識老父親的威風,蔣天齊有些憋不住了。

徐仙兒不想說他這個小兒子也不是隻為了看他,他一路山水美景並沒有落下。

但相隔千里、相聚時少的父子之間,讓他們有這麼一個訴情,不需要太計較彼此的牽掛到底有多深的場面還是應該的?

她適時的把空間留給兩父子,轉進驛站廚房忙活去了。

刨魚、清洗、切片,蔥薑蒜酒胡椒碼過之後,下鍋燒油,放蔥薑蒜,煎炒少量泡椒、泡姜和一大盆酸菜,算好湯量,放湯煮沸,下裹了清清一層澱粉漿的魚片,微微燙成型後起鍋,放在侍從準備好的瓷盆中已經汆過水的素菜之上,撒上花椒和蔥,重新燒油,微微冒煙後,將熱油撒在花椒和蔥面上,讓熱油激發香氣。

酸味、辣味和特殊的椒麻味齊齊爆發在簡陋的驛站之中,啊,抒情結束,該吃飯了。

“這一口酸菜魚,我可有十年沒吃上了。”

準確說有十二年了。

自從徐仙兒成了錦安郡君,好像只給家裡小的做過吃食了。

“香。”蔣天齊讚歎完就直接乾飯。

“爹,明日可否帶小兒去大營裡瞧瞧?”

“明日不去大營,明日我們去威寧河邊的邊市瞧瞧,讓你看看兩地民風,順便你看看這邊市的守衛與武州的城衛有何不同?”

“是。爹。”

聽著蔣天齊父子的對話,哪怕知道蔣天齊不待見他,徐子瞻還是小心的插了嘴,“鎮國公可否讓小子和小妹同行?”

蔣天齊瞧了瞧徐子瞻,又瞧見徐仙兒盯著他,有些勉強的答應了。

“爹……娘……,我們不是罪奴,我們有大慶戶籍和路引……,錢財都留給你們,求你們放了我們……,爹……娘……”

秋媽媽守在落水女子旁,突然發現她開始說渾話了,便向徐仙兒上報。

救起時,這女子著一身外族服飾,徐仙兒只讓蔣天齊的人去打聽附近那個部落有失蹤的女子,可這胡言聽來像是大慶的娘子遇到了劫匪?

幾個孩子都跟蔣天齊去邊市了,就徐仙兒累著了不想動在驛站歇息。

徐仙兒讓秋媽媽又給她灌了藥,換了衣服,等蔣天齊回來再商量換個方向查。

秋山在武州已經泛著紅黃,而西南的秋天還是鬱鬱蔥蔥的各種綠色層疊,尤其是橫山之南。

“西南林茂,別看這樹葉不會黃,可冬日裡也冷得很,為了驅寒,酒不可少。”蔣天齊給小輩們介紹那一挑挑的酒挑子,或是圍著馱馬上的酒桶打酒的走卒。

過了生活物品區,邊市的另一邊,堆成山的寶石、乾貨、布匹還有磚瓦和瓷器在售賣。

這些東西,幾個小傢伙見過不少,就是沒見過如此賣的方式。

在一塊大大的土場地上,只有幾家搭了棚子,其他多數人都是就地鋪上一張席或毛皮,開始一日的買賣。

“思遠,瞧著那匹馱馬沒有,那山人今日到這邊市一進一出,回鄉抵了收賣的錢和路費,至少能賺這個數?”蔣天齊給蔣思遠比了一個“八”。

“八兩?”

“小子,沒點出息,八十兩。”

“八十兩!”蔣思遠的聲音大了起來。

聽她娘說,靖西伯府每年在邊境收的馬匹,適合征戰的都捐給了軍裡,其它的留下做馱馬,經年累月大概留有一萬多匹。

周家做的生意可比這開放市場的大多了,就按一月走一趟,那也有八十萬兩的進項了。

怪不得朝廷總有人說蔣家之功只在守一方安寧,而經營之功全在周家。

不過蔣思遠還是覺得他娘說得好。

“蔣周兩家一武一文,誰都離不開誰。只有齊心協力才能把大慶打造成昌隆盛世。”

沒有他爹這樣的武將守住邊市安寧,這生意也是做不了的。

“舅舅,橋對面在建瞭望臺嗎?”能這麼大聲大膽稱呼蔣天齊的,也只有徐芷沅了。

總歸是徐仙兒教養的孩子,不止母女脾性,連模樣也越來越像了。

徐仙兒雖承認是他妹妹,可也從來沒叫過他兄長,如今被她女兒叫舅舅,總有種被承認的感覺。

還是女兒好,蔣天齊也想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