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徐仙兒撫養兩個孩子,周家不喜,蔣家也不高興。
周相的不喜是擔憂,雖說當今以實力逐鹿天下,所謂前朝血脈不足以撼動慶朝的功業,但他們的母親是徐仙兒,是那個天命貴女,哪怕周步亭給周相傳了信,說徐仙兒在星月灣與前朝的舊臣說透了她並無成凰的意願,但周相還是擔心。
蔣家的不開心,主要還是蔣天齊給徐仙兒抱不平。他妹子沒嫁人,卻要幫“未婚夫”養孩子,這事兒聽上去就讓他很不爽。他甚至不理解,徐仙兒怎麼就自願的當娘了。這趙家沒了皇位繼承,還留爛攤子給他妹子,不爽。
這一年的除夕,徐仙兒被邀請進慶皇宮參加除夕家宴。
徐仙兒知道,吃飯不是重點,這是宮裡的、周蔣兩家人想看看前朝遺孤了。
別看兩個孩子在家裡已經膽大到可以掀翻房頂了,但這出門又進宮的,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把徐仙兒拽的緊緊的。
宴會前,徐仙兒先被周令儀請到了仁壽宮。
“錦安郡君?”
“對,伯父說,你是皇上的親姑姑,自然也是宗室,應該有封號的。”
蔣天齊之前就提過徐仙兒不願意跟朝廷扯上太多的關係,但伯父說要讓蔣思達的皇位更穩固,就得讓她與皇帝的關係明確又親密起來。
周令儀來做這個說客,只是希望徐仙兒不要明著拒絕了。
文臣真是心思多,徐仙兒拒絕過蔣天齊後,蔣家人就不會再提,可週相明顯不放棄。
也是,能反覆審時度勢的人,相信的東西不像在星月灣守主的人。
徐仙兒不是說識時務不好,只是有了比較對周相的觀感,可謂是有些瞧不上了。
不過,她也是這樣的人,哪得嫌棄他人不守忠貞呢?
“封就封吧!我跟蔣家本就親戚,名號上不上,不過是外人想看的。”徐仙兒的語氣不算好,她還是有些生氣的。
這慶朝雖然姓蔣,但更像是周家的朝廷。
徐仙兒甚至為眼前的周令儀與蔣天齊捏把汗,這從少年時就開始的情誼受得住多少權力的拉扯。
如此以後,他們還能恩愛如初嗎?
算了,她又往多了想。
“仙兒,我這不是……”
“仁壽夫人的好意,臣婦清楚了。年宴的時辰到了,就帶小子、小女先去凝暉殿恭迎陛下和夫人。”徐仙兒嘴上改了君臣,便是明著把周相的算計說了出來,不就是要她輕血脈重君臣嗎?
周令儀想要的結果不是這樣,但事實是這樣了。
攔不住徐仙兒的離開,一急,動了胎氣。
除夕宴沒開成,因仁壽夫人臨盆,改為賜宴各府。
周令儀這胎早過了十月,隨時都會發作,所以沒人傳出什麼不好的聲音,反而誇是皇子急著賀春,才趕著要在除夕出世。
徐仙兒在宴席取消後就帶著子瞻和芷沅早早回到家裡,聽到這些言語,也知道周令儀肯定敲打了仁壽宮裡的人。
唉,皇權!
也不知人情值得幾次消耗?
郡君的詔令是在三月賜下的。
是蔣天齊來頒的令,大約是怕其他人來都會叫徐仙兒跪著接旨。
蔣天齊知道周令儀這次是讓徐仙兒生氣了,聽她說,徐仙兒進宮給老二蔣思遠扎針的時候,都不願意同她說話了。
“錦兒知錯了,以後不會幫周相傳話了。”
“別,我雖不講規矩,但沒聽說哪國的郡君大過國夫人的,何況還是陛下親母。”
“哎呀,什麼郡君、國夫人的,不是姑嫂嗎?看在為兄的面子上,就原諒你嫂嫂一次。”
唉,作為夾心餅,徐仙兒不用猜都知道他們倆日子也不怎麼好過,除了體諒還能怎麼辦?
“算了,這封號我是不稀罕,但分給我的大宅子、俸銀祿米,我還是樂意收的。不過,僅此一次!”
蔣天齊是應下了,但是他們都知道,有一就有二,只是以後不把無辜的周令儀牽扯進來了。
錦安郡君府在內城,隔巷挨著護國公府,再過一條街就是鎮國公府和宰相府,離皇宮也就一盞茶的路程。
妥妥的權貴中心區。
郡君府邸不算大,佔地三畝出頭,但對於徐仙兒來說已經夠大了。
畢竟她的樓閣齋堂才佔地二畝,那還是商住一體的,現在只是用作住宅就多了一半土地。
府邸的修建也不用她操心,工部侍郎帶著建造圖紙和屋樣子,讓徐仙兒像拼圖一樣把府邸的想法傳遞給匠人們。
她只需等著,最遲年末便能接房開府。
徐仙兒把新南街的徐宅處理了,因為是她這個新封郡君的舊宅,住了這麼多年,還賣賺了一筆。
她還遣了張牛一家。
新郡君府上的侍從和侍衛會由內侍省和掖庭局在開府前分配,徐仙兒覺得伺候的人不會少,能省就省了。
夏秋一過,徐仙兒又跑了一趟盛朝糧倉,把欠蔣丞稷的十四萬石糧草補齊了。
因為家裡有小孩,不能出門太久。
這次她就沒到處跑,守著盛朝最南端的建莆塘糧倉淘了。
這事兒自然刺激了延平軍,可孫衝帶著兵從韶安郡追到被慶國佔了的惠海郡,什麼也沒追到。
見到這麼多外兵壓城,蔣丞稷很熟練的擺好作戰姿勢,還派了幾個小兵,當著延平軍將領的面大念招安表。
氣得孫衝一激動不顧陣型就開了戰,然後被蔣丞稷削了三千騎,落魄而逃。
延平軍的屍首沒人收,蔣丞稷在把戰場清理後,一把火給燒了,等空地的火星散盡,又召集人築牆,把國線往前拉了幾里。
盛京承恩公府。
“國公,這蔣狗欺人太甚了,我們不能再讓了啊。”自從蔣丞稷開戰,孫修就一直再等朝廷發令,可等來等去,都是死守、死守,就不出迎戰令。
“孫將軍,不是老夫不讓你戰,只是大盛現三面為敵,南部一動,西、北敵勢一定會伺機而起,如今遼五部,雖願意與我朝絹馬和市,但也明說了,不會幫我們對付肅寧。
肅寧與蔣氏相好,他們之間在對盛之事上,肯定是同進同出的。
如今蔣氏不過是佔了下府,那荒蠻之地,讓他去治去理。我們是失了小地,但損失不大。
只要延平軍守好韶安郡和建莆塘的糧倉,讓我朝南民生活富足、喜樂,長穩才是上策。”
康乾也不想敷衍孫修,但他老了,心力不繼,而康家後繼無人。
康國公不願承認,初戰肅寧,那折損在保康府的康家小將居然是他們家最優秀的兒郎了。
若不是他準備調派一半的京畿龍武軍前,突查了軍營,他不敢相信,那些在他面前表現得意氣風發的兒郎,聚服寒食散,正發了瘋的騎在近衛身上作樂。
若只是一個兒郎毀了,也就毀了;可是一家子啊,連五歲的孩童都因斷了藥夜啼不止。
而這一切罪源,是他的長孫。
康國公氣病一場。
把這些不孝子孫一一清了出來,明面上說的是衛西,實際秘密送回祖地家牢關押。
龍武軍少了將領,康國公一時找不到可補之人。
而且通查軍隊,還發現了龍武軍缺甲少兵、懶散怠武,除了巡兵輪值,其他營裡連人都集不齊。
看著這群邋遢漢,康國公很難相信,二十多年前,這隻隊伍是多麼的驍勇善戰。
他的長子,若不是他的長子因戰傷體早逝,他康家的龍武軍何至腐爛於此。
他需要時間,重鑄鐵甲雄獅。
因此,他不能開戰,他不能讓外敵看到這個殘軍,他也不能讓盛朝內部,尤其是東興軍和延平軍知道。
康國公也想過,是不是他這些年太關注朝堂,鬆了康家子弟的管教而錯了。
不,他沒有錯,他對盛朝嘔心瀝血,他對得起盛朝,對得起祖宗。
是盛熙帝的錯。
皇帝德不配位,才遭反叛,才會守不住江山。
都是盛熙帝的錯,是該讓他下罪已詔,擇日退位了。
慶北縣糧倉,蔣天齊又來給肅寧人送糧。
雖然魏昱還是一張冷臉,但見多了幾次的蔣天齊能分辨出他見著他不太高興。
魏昱的不高興是那些讓蔣天齊給徐仙兒帶的信,從未收到回信,他認為是蔣天齊沒有傳信。
“冤枉啊,魏大,我這個人聰明不如你,但是人絕對是實心的。就算我不高興你又打擾仙兒,可既答應你了,就一定會把信送到。”
“你這話是說,仙兒就是不回信,不認我這個哥哥了唄。”
“這話我可沒說,她做事最煩被人逼著。年初,我媳婦兒還得罪了她,給我的臉色都不好。”
“你說是封郡君的事兒。”
“嗯啊。”
“笑話,錦安郡君,錦安是趙朝太后給她擬的封號,你們這封得確實不走心。”
“你別亂說啊,不是封號的事兒。我們這個妹子,就想當閒雲野鶴,不像我們志在逐鹿天下。”
“她有天命,不得她躲著就有用。”
“嗯,這點兒我覺得你說得對。”
蔣天齊想了想,還是把徐仙兒收養趙攸的一子一女的事兒給魏昱說了。
“趙攸,還有孩子?”
“你似乎不意外,趙攸才死?”
“齊府都能留下我們四人,堂堂一國太孫,要偷活著有何難。只是他這般命短還留子,誤了仙兒了。”
……
不得不說,魏昱這話蔣天齊是同意的。
“哼,曾外祖母千辛萬苦保下的皇孤,一點兒作為都沒有,如此,就算當年未被滅國,趙國也是守不住的。”
魏昱想起外祖母長公主的話。
“趙能代晉,齊亦能為。我兒,你該有你的天下。”
外祖母是高貴的晉朝長公主,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把齊棠嫁到趙家,去支撐奪了司馬氏江山的趙氏。
哪怕趙氏也算是她的母家,可長公主姓司馬!
……
“誒,怎麼沒見老三和小四。”以往每次來,魏昂、魏晚棠都是跟著魏昱的,這都跟魏昱聊了一盞茶了,還沒見這兩人,蔣天齊也不是非要見,只是習慣了每次都要打了照面。
“託你的福,老三、小四都成了家,自然是他們的家在哪兒,人就在哪兒……”
“噗……,什麼叫託我的福?”蔣天齊覺得這不是稱讚。
魏昱心想,不是你小子一直說有媳婦兒好,有兒子好嗎?
“他們成親,不帶你?”
魏昱面冷如舊,但內心帶著想罵人的情緒,說話也多了些起伏。
“他們成親,帶我作甚?你成親要拉上你兄弟?”
……
蔣天齊停了停,想想洞房確實只需要兩個人。
“那你豈不是孤家寡人了?”蔣天齊有些同情的看著“老人”魏昱。
別說魏昱沒有鍾情的人,就算有,在大事得成之前,兒女情長這些,他也只會放在一邊。
“他們只是成親,不是去世。平晉王府還是他們的家,而且我多了弟妹、妹夫,家人更多了。”
哦哦,你說得都對。
蔣天齊想,誰叫你是死鴨子嘴硬了!
“成親這好事兒,你也不派個信給我,告訴老三、小四,二哥的賀禮下次補。”
說到賀禮,魏昱是準備了的。
蔣天齊添小兒,慶國皇帝喜添皇弟的喜報可是昭告了天下的。
於公於私,魏昱應該祝賀。
自慶元元年起,慶朝開科取士,報考之人年益一年,三年新政進兩百進士,但能再透過禮部、吏部明科選用的人才卻不算多。
西南文風不顯,除了幾個大郡城,下縣難學。
沒有文教,沒有學生,開再多科都難補官缺。
朝上官員除了武將,幾乎都是周相的門生,權力過於集中。
周相對此不虞。
他不想周家一家獨大,那是奸臣之路。他要周家長安,賢名流芳。
皇帝年幼,親政還早,但總有長大之日,總會忌諱可代皇家的外家,未來,周家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周相籌劃另培一股勢力來分散衝突。
說來,周相本是世家清流,這些權術之道還是跟盛朝康國公斗智鬥勇二十餘年學來的。
周相雖與康乾不對付,但不得不承認他真是弄權高手。
這個人把持著皇朝的命脈與期望,卻讓人說不出他的奸妄,主要還是因他在國事上分得清輕重,從不阻止百官爭言爭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