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那死胖子真缺德,差人送銀票過來不就行了,這兩大車銀兩招搖過市的,不知道的以為是我們林府怎麼著他了!”

春桃看著林府門前這兩車銀子,恨得直跺腳,是讓他送錢來,沒讓他這麼個送法啊!

胖掌櫃派了兩個夥計,駛著輛兩匹馬的板車,拉了當日承諾的銀兩來。

這馬車之大,怕是一路上的人想不看見都難。

這下誰都知道羅織鋪和林府有樁買賣了。

沈苓藍倒是寬慰,既然散財了,總得多撈點好處出來才算是商人。

“無妨無妨,錢到手了就好。”

一名衣鋪夥計把銀子卸下車來,就忙跑到沈苓藍跟前:“林夫人,咱們掌櫃的還說,備下的貨已經盡數賣光了,您什麼時候準備好下一批貨,勞煩夫人送到羅織鋪去,說好的收價一分不差。”

春桃聽到這就又氣起來,哪裡還有讓夫人去給他送貨的道理,當時就要發作,卻被沈苓藍一把按下。

“你去回稟你們掌櫃的,就說我知道了,不出半月就給他送去。”

說罷又從銀兩堆裡挑了兩個碎的,扔到兩名夥計手裡。

夥計得了賞錢,比剛才更多幾分諂媚:“得嘞,林夫人下回有事再尋小的。”

說著就牽著車走了。

“夫人,你怎麼這樣縱容那個胖子?”春桃十分不悅,這胖子不是在給夫人下馬威嗎。

沈苓藍敲了一下春桃的頭,春桃吃痛一捂,不明白自已說錯了什麼話。

“他不敢來,證明他怕我,以後才不敢在銀兩上搞小動作,咱們做這麼多不就是為了錢嗎,錢既然到手,別的有什麼所謂。”

沈苓藍轉頭招呼府裡的人出來,把這兩箱銀子悉數搬進去。

正忙叨著,林府的馬車從街拐角露了頭。

只見林秋白與雲起二人,皆身穿素衣,一邊一個護在車兩邊,緩步行至門前。

林秋白規矩地放好腳凳,將簾子撩開,衝裡面的人說了句什麼。

馬車中走出一素衫婦人,長髮輕挽,用木簪子草草紮上,不施粉黛,不加修飾,隻手中拿著一串佛珠,款款移步下來。

沈苓藍見狀連忙上前去迎,到馬車前行了禮,規規矩矩地開口。

“娘。”

林老夫人看見沈苓藍迎上來,連忙將佛珠收起,拉上沈苓藍的手。

“好孩子,好孩子。”

雖說與這個媳婦沒相處過幾天,但林老夫人是打心眼裡喜歡,大約是因為她和林秋白的相識,有些自已當年的影子在。

林老夫人的家本是遠在七百多里以外的一個山村,具體歸於什麼地界兒,早就忘了。

女人慣是沒有自已的名字的,因為他家是剝蓮蓬為生,那時候村裡的人都叫她蓮子,她十六歲以前的命,和名字一樣苦。

聽說她娘不能生,蓮子是撿來的,她爹日日喝酒,喝多了就砸打家裡物件,連帶著打他們娘倆。

十六歲那年不知道她爹犯了什麼渾,說她這撿來的姑娘,出落得這樣水靈,養了這麼多年直接嫁人可惜了,他要先“享受享受”。

蓮子寧死不從,但是男人的力氣總歸是大的,她掙脫不了,慌亂之中拿起剝蓮子的剃刀,直直戳在她爹的脖子上。

霎時間血脈噴湧,鮮血呲了滿屋,她爹躺在地上抽搐一會,便沒了氣息。

蓮子娘浣衣回來看到這副情景,先是嚇癱在地上,然後才細問蓮子怎麼回事。

蓮子將來龍去脈說來與娘聽,卻沒想到她娘脫口而出這樣的話:

“你同他睡一覺就是了,又不會少塊肉,你這把他殺了,從今往後可叫我怎麼活啊!”

說罷便哭號著,拿起剃刀追蓮子,似乎是要拼個你死我活才罷休。

正巧此時林琿,也就是林秋白的父親,行軍經過,蓮子也顧不得是些什麼人,撲上前去哭喊著。

“軍爺救命。”

林琿見這出水芙蓉般的姑娘,一時慌了心神,一見鍾情大抵如此。

“你願意跟我走?”

只見蓮子噙滿淚花,揚頭應道:“願意願意,自然願意。”

此後便稀裡糊塗嫁進來了,也改了名字,取姓連,名蕙心。

林琿也是個情根深種的,家裡本有一房小妾,娶了連氏進門,把小妾打發了,此後也未再納。

想來確實與林秋白沈苓藍二人的相識有異曲同工之妙。

“娘,茶已備好了,快進屋來。”

沈苓藍扶過連氏,仔細著腳下的路,同她一起走進院裡。

連氏看見院裡放著兩箱銀子,有些疑惑卻也沒多過問。

倒是沈苓藍先開了口:“這東西就這麼放在這礙眼?還不快去收拾了。”

林府下人一經得令,連忙麻利起來,將銀兩搬到賬房去。

連氏見狀微微一笑,拍拍沈苓藍的手:“早聽秋白說你治家有方,如今看來,確實不錯。”

沈苓藍尷尬一笑,連忙應道:“娘過獎了,我就是看不慣家裡亂糟糟的。”

一行人行至正堂,沈苓藍扶了連氏上座,連忙去倒杯茶水,雙手捧起,遞到連氏面前。

“娘,請喝茶。”

待連氏伸手接過茶杯,林秋白也合時地站到沈苓藍旁邊,攬住她的肩膀,沈苓藍立馬會意,在連氏面前是要好好演戲的。

連氏抿了一口茶水,眉開眼笑道:“好,好啊,看你們如此恩愛,我就放心了。”

沈苓藍聽罷,纖手搭上林秋白的肩膀,整個人向他靠去,玉頸輕歪,將頭靠在林秋白的胸膛上。

“多謝娘掛念,我與秋白很好。”

林秋白也不作聲,就靜靜看著沈苓藍演。

連氏的面容更舒展了幾分,從懷裡掏出一個手帕包裹,招呼沈苓藍上來。

沈苓藍慢慢走上前去,連氏將手帕放在沈苓藍的手上,徐徐開啟。

裡面包裹的是一枚透冰玻璃種的翡翠鐲子,通體白綠,顏色近乎透明,色澤柔和,手感溫糯,一看就是上等物件。

“媳婦茶呢,娘就算喝過了,這是當年秋白的爹送給我的玉鐲,我早已不戴首飾多年了,但這個鐲子我一直留在身邊,記掛著留給我的兒媳婦。”

“娘……這,這敬茶也太潦草了一些,我本想預備明天的。”

沈苓藍慌了神,她真的只是想孝順一下連氏,才奉茶的,敬茶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這樣潦草?當時離開沈府的時候沈夫人可是萬般交代過的。

林秋白在一旁接過話茬:“娘從來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給你,你收著便是了。”

連氏不等沈苓藍再次拒絕,拉過她的手直接把鐲子戴到她手上,攥著沈苓藍的手腕輕拍幾下,盈盈笑道。

“是極。”

雲起和春桃二人站在門口嘁嘁喳喳,不知道這三人在搞什麼名堂。

“春桃你知道媳婦茶是什麼嗎?”雲起俯下身來偷偷湊近春桃詢問。

春桃答道:“在沈府的時候我聽沈夫人講過,媳婦茶就是成親第二天早上,媳婦要給婆婆敬茶,敬完茶收了紅包,以後就得改口叫娘了。”

雲起撓撓頭,露出不太理解的神情:“為啥叫個娘還要敬茶?”

春桃在手指頭上哈了一口,伸到雲起腦門前,使勁一彈:“你這呆子哪來那麼多為什麼?”

春桃第一次見雲起,本以為他是個儒雅郎君,沒想到除了能吃能睡,抗打有勁以外,就是個十足十的呆貨。

雲起哎呦一聲,捂上腦門。

“你又彈我作甚?還罵我呆,越罵越呆。”

春桃剜了他一眼,沒什麼好氣。

“我不罵你你就不呆了?”

雲起被這句話堵回去了,他知道春桃這時候還在生著悶氣,因為昨晚他把春桃留給沈苓藍的夜宵偷吃了。

沈苓藍收下鐲子,後退兩步站到堂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將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

“好孩子,這是做什麼?”連氏慌忙起身要去扶起沈苓藍。

沈苓藍搖搖頭,伸出右手比了個停的手勢,言辭懇切地開口。

“娘,孩兒有一事相求,您且先聽我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