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的感覺湧上心頭,陸望抓了抓頭髮,心想白等了。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已其實一直懷念著當初那種,四個人的小團隊一起激情拼搏揮灑青春的日子。
他有點兒累了。
看了一眼作者後臺的遊戲銷量,嗯,二十一個......其中大半應該都是其他的獨立遊戲製作人,他們是約好互相捧場的。
陸望疲憊地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已經十二點了。他關了燈,整個世界安安靜靜,夜風吹動著小區裡的香樟樹葉,城市裡見不到星星和月亮,但有遠處的霓虹燈光透過窗落進來。現實中他一整天只吃了一碗泡麵,但意外地並不怎麼餓,就是有些累了。
他就想好好地睡一覺。陸望並不急著返回那個世界,因為他發現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逝其實是不成比例的,就好像他一開始在那邊活動了十來天,現實裡只過了幾個小時,而後來他返回現實,洗澡吃泡麵檢查遊戲,又花了幾個小時,但在那個蒸汽世界中,只過去了短短几秒。所以他現在睡一覺,那邊的時間應該也不會過去多久。
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很疲憊,可陸望卻又怎麼也無法睡著。心裡的大石頭本該是落地了,此刻卻又一點點懸了起來,陸望躺在床上望著屋頂發呆。遊戲發售了,然後呢,賣得出去嗎?酒香也會怕巷子深的,一款遊戲的宣發成本往往能和製作成本持平,可他哪有錢做宣發
難道只能期待玩家的自來水?
或者是依靠其他遊戲製作人的友情推薦?
陸望越想越是睡不著,爬起來,開始在自已的每一個社交平臺賬號上給自已打廣告,發空間,發說說,發動態,登入論壇,微博......這其實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因為陸望其實是很要面子的,就好像他都這麼窮了,依舊不願意向家裡人求助,讓他自已給自已打廣告,其實從感受上來說,卑微得如同乞討。
“先生,買一根火柴吧。”
陸望忍不住想起那個安徒生童話故事,感覺自已此刻就像是在寒夜中,求著別人買一根火柴的小女孩。而到了明天,天亮的時候,人們或許會發現,他已經在舊年的大年夜裡凍死了,這是所有國產獨立遊戲的寒冬。
哎,焦慮。
他睡不著。
陸望又想起顧時雪來。那個小丫頭,當乞丐也能很開心,要是讓她去做這些事的話,或許不會有這麼強的羞恥感和心理壓力。難道說,他其實還不如那個小丫頭堅強?或許真的是吧......和顧時雪一比,他現在的困境又算的了什麼啊。
但只是這樣安慰自已,並不能讓內心真正輕鬆下來。陸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憂愁著自已的遊戲宣發,一會兒又幻想遊戲大賣的場景,隨後又忍不住猜測著自已的遊戲銷量。他簡直想要隔幾分鐘就去重新整理一下,看看自已的遊戲銷量有沒有上漲。
就這樣想啊想。
一晚沒睡,都躺在床上想,待到窗外天色濛濛地亮起,陸望的眼球中佈滿了血色,望著天花板。又過了一陣,他實在忍不住,從床上爬起來,看了看自已的後臺資料。
銷量,三十七。
一晚上過去,增加了十六個。
陸望看著那個可憐的數字,忽然間“嗤”地笑出聲來。
不知道為什麼發笑,大概是終於學會和諧相處了,和失望。
他仰面倒下去,躺在床上,睡著了。
......
陸望一覺醒來的時候是下午四點多,精神飽滿地爬起來洗臉刷牙,神清氣爽,然後給自已泡了一碗泡麵,端著碗呲溜呲溜地吃著,坐到電腦桌前,看了一眼銷量資料。
嗯......現在銷量有五十五份了,又增加了十八個。穩步上漲,資料喜人,不錯。陸望吃完麵條,洗了洗碗,然後下樓扔了一趟垃圾,回來以後深吸了幾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再度進入了遊戲世界。
熟悉的眩暈感。
再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陸望眨了眨眼,貓的瞳孔逐漸適應了微光的環境,環顧一下四周,是顧時雪的那個房間。他先前是一直等到顧時雪上床入睡之後才穿越回去的,現在也不知道是幾點鐘,反正一晚上還沒過去。
陸望有些閒不住,站起來,跳到窗臺上,看著窗外的東郡夜色。床上忽然動了動,顧時雪低聲道:“陸望......”
“嗯?”陸望轉過頭去,道:“這麼晚了還沒睡啊?”
“睡過啦,就是又醒過來了。”顧時雪吐了吐舌頭:“明天一早就要開始學武功了,興奮得睡不好。”
陸望笑道:“習武可是很累的事情,你睡不好的話估計學不成。”
“但就是睡不著嘛......而且我精神好著哩!”顧時雪嘟了嘟嘴。陸望在窗臺上伸了個懶腰,靜靜地躺下,心中其實有些落寞。小丫頭......你是轉運啦,可我好像還沒有。
陸望安靜地看著窗外,過了一陣子,才道:“也不必太興奮,習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且你現在身子骨還太瘦弱了,需要好好補補。我估計你想要踏入武道一樓,也需要起碼一年的時間。”
顧時雪問道:“那我踏入開竅境之後,能有多厲害啊?”
陸望想了想:“開竅只是武道的基礎,在這個境界,和常人還沒有太大的差異,最多就是耳聰目明,感官敏銳一點。但是到了入骨境界,氣力就會有明顯的增長,而且骨骼堅硬,能以拳指砸裂磚石。到了無漏境之後,體魄完滿,哪怕是洋人那種小口徑的槍械都奈何不了你,十步之內,拳比槍快。”
陸望道:“其實東郡這邊那麼多開武館的,大多數也就是三境左右而已。三境已經很厲害了,能一個打十個都不帶喘氣的,六境小宗師在江湖上已經罕見,至於九境的大宗師,放眼整個九夏,甚至將海外的強者都算上,也才十幾個而已。”
顧時雪驚訝道:“海外也有?”
陸望笑道:“不是跟你說過嗎,西洋人也會運用元炁,只不過他們將其叫做魔力而已。他們中間也會有些厲害的人物,除此之外,九夏周邊的許多小國,收到九夏的文化薰陶影響,也有武道,偶爾也能蹦出一兩個天才達到九樓的高度。然後,在海外的新大陸那邊,當地的土著也有一套薩滿一般的巫術體系......”
陸望道:“不過單論個人力量,那還是九夏最高。九夏的第一,就是全世界的第一!九夏的前五,就是全世界的前五!”
顧時雪眼珠子先是一亮:“這麼厲害?”
旋即馬上又黯淡下去:“既然這樣的話,那為什麼我們九夏還會被欺負?”
陸望沉默了一下,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大概是因為......學武救不了九夏人吧。”
顧時雪想了想,又問道:“先前你讓我轉述給師父,說光是學習西方的技術和制度,振興不了九夏。其實我不太懂,這又是為什麼?如果這樣的話,那我爹,還有師父,他們難道都錯了?”
陸望懶洋洋地趴下來,道:“這個問題你現在可能還理解不了。我簡單地說吧,九夏的內部沒有經歷過足夠的變革,新的事物出現,勢必會衝擊舊有的事物,所以在朝堂上,維新派和守舊派吵得不可開交,也是因此,洪三泰這樣的人其實根本就不喜歡韓庭樹這種新生的民族工業實幹家,更不會喜歡李行舟,他之所以邀請李行舟,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是讓李行舟當個靶子。”
顧時雪大怒:“老匹夫!海沙幫果然從上壞到下!”
陸望笑道:“這不是壞不壞的問題,洪三泰心機重了點,但確確實實是想做點事情的。只不過,我會說,他有自身的侷限性。”
他臉色嚴肅起來,道:“現在的九夏也是如此。一方面,想要學習新事物,但內部的舊有力量太過強大,缺少新事物出現的土壤。另一方面,哪怕真的變成君主立憲制,學西方那一套,鐵了心走資本主義工商業的道路,其實也不可能成功,因為時代早就變了,如果是一兩百年前這麼搞還有機會,但如今的列強已經瓜分好了大部分的資源和殖民地,九夏錯過了分蛋糕的機會,現在九夏自已就是蛋糕,太遲了。”
顧時雪沉默下去,過了一陣,眼淚忽然掉下來:“那我爹,還有我師父,全都錯了嗎?”
“不。”
陸望看著她,片刻,搖頭道:“他們沒有錯。他們只是在......試錯。九夏依舊是有機會的,但在那個機會出現之前,總要有人在黑暗中摸索,一次次失敗,一次次爬起來,一次次撞得頭破血流。”
顧時雪氣道:“你是不是知道該怎麼做?那你為什麼不能直接說出來,非要看著別人一次次失敗嗎?”
陸望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他才道:“因為只有在經歷過無數次失敗之後,人們才會意識到,那看上去最艱難,最激進,最瘋狂的方法,其實才是唯一的正路。但那是建立在失敗之後。我現在說出來,或許能說服得了你,但沒辦法說服其他人,只會被當成是瘋話而已。現在還不是時候。”
陸望最後道:“時雪,雖然我說習武救不了九夏人,但習武至少可以強大你自已。自強不息,那是最重要的。想改變這個世道,是好事,但飯要一口口吃,首先,你得好好地活下去,等到有一天,你足夠堅強,足夠沉穩,足夠有智慧了,我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