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雪第二天一早就爬起來,已經有了微微的黑眼圈,一晚上沒睡好,果然還是扛不住。
不過她洗了把臉之後,很快就精神了起來,雄赳赳氣昂昂地從房間裡衝出去。這小姑娘也不知道該說是天性樂觀還是心志強韌,好像不管遭遇什麼樣的打擊,睡一覺就過去了。
今天是她習武的日子。
來到客廳,景緻和昨天差不多,韓庭樹和宋玉君一邊吃早飯一邊眼神交流,李行舟則在看報紙。顧時雪出現之後,三人的目光都向她轉過來,李行舟放下報紙,淡淡道:“吃完習武。”
顧時雪馬上嘩啦啦地吃飯,宋玉君含笑地拍了拍她:“別這麼著急,小心噎著了。”
吃完早餐,李行舟馬上帶著顧時雪來到院子裡,對她道:“我再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去港口坐船離開,教不了你太多。我現在只教你一件最最基礎的東西,就是站樁,你看仔細。”
李行舟說罷,兩腳分立,雙手握拳,微微下蹲。
馬步。
顧時雪有樣學樣,李行舟微微一笑,糾正了一下她的動作,同時說了些要領,兩腳需開步同肩寬,雙臂抱於胸前十指相對等等,然後道:“除去佛門頓悟之外,江湖上習武無非是兩種方式,從氣體二者入手,先練氣後煉體,便需要學打坐,直達坐忘之境。而先煉體後練氣,就是從站樁開始了,有句話叫學拳先站三年樁,就是此意。”
李行舟道:“你不要著急,先學半年站樁,然後再開始學走樁,走樁就用我的小重樓拳法,站樁走樁同練,再有半年,就可以著手開始打通竅穴,踏入開竅境了。”
顧時雪點了點頭,心想這倒是和陸望說的一樣。
李行舟笑道:“站樁的時候不要動,點頭也不許。以後你站樁的時候,你師兄會在你頭上和肩膀上放三碗水,需得水面一動不動才是合格,不然就得重來。”
顧時雪於是就眼神動了動,示意自已知道了。
陸望趴在一旁,看著顧時雪站樁,過了一會兒就被宋玉君抱起來,放在懷裡一頓擼,舒服得直打呼嚕。
李行舟一直在旁邊看著顧時雪,時不時出聲指點。過了一會兒,到了離開的時間,李行舟披上大衣,拿上行李,韓庭樹和宋玉君兩人都說要送送他,顧時雪本來也想去,李行舟搖頭說不必,讓她一個人繼續練習。
於是顧時雪就只好繼續在院子裡站樁。現在正是六月三十一,大暑,太陽昇起之後,天氣很快就熱了起來,還好院子裡有樹蔭遮擋,不然非得被曬暈過去不可。
陸望也被宋玉君抱著去了碼頭。離別之際,師徒三人的話反倒少了起來,李行舟即將登船之際,對宋玉君道:“其實這些年聚少離多的,又何止是我們三人。玉君,有機會的話,可以回家看看。”
宋玉君愣了一下,然後搖頭道:“不回去。”
宋家。
是京畿府一帶的望族。
但宋玉君和家裡人關係極差,是私自跑出來的。
李行舟沒有多勸,提著行李上了船。沒過多久,響亮的汽笛聲中,一股濃煙從輪船的煙囪裡噴出,船身晃動了一下,駛向海洋。
陸望全程懶洋洋地躺在宋玉君的懷裡,只是在看向碼頭那邊的時候,才稍微有些感慨。
東郡啊。
這座城市在短短二十年間,就經歷了遠遠超過此前兩百年的劇變。金髮碧眼的洋人駕駛著巨大的鐵甲輪船,帶來了工業,鋼鐵,技術,也有啤酒、菸草和大煙。他們傾銷商品,開發礦山,鋪設鐵路,數不清的工廠在東郡的土地上落地開花,像是怪獸一樣將各種原材料,連帶著工人的血和汗一同吞下去,然後吐出財富。
紛亂的年代啊。
韓庭樹和宋玉君兩人在港口佇立了一陣,目送著輪船遠去,這才返回了家裡。顧時雪還在那兒站樁,渾身大汗,衣服都被打溼了,但身子依舊站的穩穩的,一動不動。宋玉君頓時有點兒於心不忍,道:“今天就差不多了吧。”
“不行。”韓庭樹道:“兩個時辰都不到,繼續站。習武,首先就是吃苦。”
顧時雪澀聲道:“我能吃苦。”
韓庭樹笑道:“好!”
顧時雪兩腿開始微微發抖,韓庭樹呵斥道:“不許抖!站好了!”
顧時雪肌肉立刻繃緊,果然一絲也不再顫抖,只是汗水不斷從臉上滴下。
宋玉君對韓庭樹怒目而視。
一直到中午,站滿了兩個時辰,韓庭樹才道:“可以了,休息吧。”
顧時雪立刻鬆懈下來,身體晃了晃,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當場昏厥於地。韓庭樹走過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哈哈大笑:“是個好苗子!”
宋玉君忍無可忍,回屋拿了兩根木棍,一根拋給韓庭樹,一根拿在自已手裡,殺氣騰騰:“師弟,我們好久沒比武了!”
把韓庭樹追殺得上躥下跳。
顧時雪泡了個藥浴,醒過來的時候正好是晚飯的飯點,這丫頭一到吃飯的時候就清醒了。她從藥水桶裡爬出來,擦了擦身子,換了身衣服去吃晚飯,一到客廳就驚呼起來:“韓師兄,你的臉是怎麼了!”
韓庭樹鼻青臉腫,表情鄭重道:“習武就是要能吃苦!師兄吃苦去了。”
宋玉君冷笑不止。
韓庭樹有些憂傷,以前師姐護短,是在師父面前護著他,現在,是在他面前護著小師妹......師姐真壞,變心了。
韓庭樹又道:“今天主要是測測你的極限,但一般情況下,練武這回事還是需要動靜結合鬆弛有度,往後我給你安排好了,你早上起來站樁一個時辰,下午和咱們說的一樣,去報社打個雜,晚上回來以後就學西學,睡前再站樁一個時辰。”
顧時雪點了點頭。宋玉君道:“暫時還沒給你找到老師,所以以後每天晚上的西學課程,我來教你。”
於是晚飯之後,顧時雪便開始看書,感覺就像是又回到了私塾的課堂。最開始學的是數學,顧時雪也不是全然沒有底子,她九章算經全都學過,宋玉君頓時感覺有點兒尷尬,基礎的東西根本不需要教,別的教材卻還沒買!
宋玉君乾脆就和顧時雪講起武功的事情:“其實一般來說,我們女子習武,是從練氣入手更容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師父先讓你學的卻是站樁?”
顧時雪茫然地搖了搖頭,她不知道有這講究。
陸望在一旁打了個哈欠,這個簡單,他知道答案。
宋玉君笑道:“站樁之後是走樁,走樁便是小重樓。師父的小重樓,內外兼修,所以既是開竅,也是開山。當然,具體哪個先哪個後,就要看你的悟性了,要是悟性高的話,同時開竅又開山也不是不可能的。”
顧時雪震撼莫名,道:“我聽說武道上,精氣神三者,最先修煉的那個就是自身的最強手,那若是同時開竅開山,豈不是......”
宋玉君笑道:“當然是氣力兩者都見長!”
顧時雪問道:“那既然這樣,有沒有可能開竅開山的同時,再開門呢?”
“當然有。”宋玉君點頭道:“師父就是,開竅開山開門,一氣呵成。不過煉神這回事,太過於虛無縹緲,很講究一個頓悟,靈犀一動,玄門洞開。總之說不清道不明,不能強求,你看你韓師兄,也是這麼多年就卡在無相境上登樓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