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雪噌一下站起來:“師父在上收——”就要拜下去,李行舟笑呵呵地伸手攔住她:“不必,我這裡不興這一套。而且我這個當師父的,都沒給你什麼拜師禮。”

顧時雪大為窘迫,撓了撓臉頰:“拜師禮應該是我送才對......”

一旁的陸望躺在椅子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心想終於......直到這一刻,顧時雪這小傢伙才真正成為了李行舟的徒弟。

陸望一時間既有欣慰,也有唏噓,回想起剛剛穿越過來的日子,

呃,其實剛剛見面的時候,也不那麼美好。

那個時候他作為一隻貓,又不會捉老鼠和鳥雀,餓的半死不活地躺在路邊,而顧時雪也正好餓著肚子,因此看到他的時候......眼睛都是冒著綠光的。

——聽說貓肉是酸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莫挨老子!!

媽呀,貓會說人話!

......等等,你能聽到我說話?

真的會說話!妖怪啊!

陸望想起那天的景象便有些想笑。顧時雪被他嚇了一大跳,還以為自已遇到了妖怪,妖怪都是要吃人的,眼看著這小傢伙屁滾尿流地就要逃跑,他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機會,全世界貌似就顧時雪一個人能聽懂他說話,錯過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他於是絞盡腦汁,參考豬八戒,編出一個“神仙下凡投錯胎成為貓”的故事把顧時雪小丫頭給唬住,給自已繫結了一個長期的飯票。

可是顧時雪再如何,也就只是個小乞丐而已。

兩人一起混,三天餓九頓。

最初那會兒,哪會想著什麼改變命運,能填飽肚子保證自已今天不餓死,就謝天謝地了。都說餓治百病,沒有餓過肚子受過凍,很難知道溫飽的潑天幸福,當時的陸望心裡就一個感覺,別人穿越之後都吃香喝辣的,怎麼就他媽的,穿越之後比穿越前的日子過得還慘。以前雖然整天吃泡麵,但至少沒餓著肚子!

——陸望啊陸望,你不是神仙嗎,怎麼不會點石成金的法術啊?

咳咳,我下凡的時候法力全失......

那你還有沒有會的啊?

要不......我給你學幾聲貓叫聽聽?

哎......那不是相當於什麼都不會嘛!我本來一個人都要餓肚子,自已都養不活,現在又多了一張嘴,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你別急!我想想啊......其實我知道不少寶藏的埋藏地點!

你不早說!在哪兒?咱們今天就給它挖出來!

可我說了你現在也拿不到啊......你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仔細一瞧,你這貓其實還挺肥的......

“恭喜恭喜!”“師妹,快叫聲師姐聽聽~”“師姐!”“我也要我也要!”“師兄!”“啊~我爽了,終於有個小師妹了!”韓庭樹和宋玉君正逗著自已新鮮出爐的小師妹,李行舟微含笑看著這一幕。在一旁,椅子上,貓的嘴角也微微翹起。

——哎呦嚇死我了,為了偷一隻烤鴨,差點兒連命都搭上。本來說好了,我去偷鴨子,你幫我放哨,結果沒想到店裡邊兒還養著條惡狗!幸虧我跑得快,不是我吹,長著四條腿的狗也別想追上我!

......那還不是因為我過去把狗引開了。

怪不得我說怎麼後面那狗沒追上來!

幸虧我會爬牆,差點兒被狗咬死。

狗是真的太可怕了,比大白鵝還可怕。

你還遇到過鵝?

哎,以前四處流浪的時候路過一個村莊,有人養鵝的,我看左右也沒有人在,就撿了根棍子想去偷只鵝,結果被一群大鵝群起而攻之,好傢伙還他孃的會飛起來啄人腦袋!那叫一個兇啊......

顧時雪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已的胸脯,然後撕下一條鴨腿:不說這些了,來,這條烤鴨腿給你!嘿嘿,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頓肉。今天吃烤鴨,下次有機會咱們就去吃烤鵝!

你不是怕鵝嗎?

怕才要吃!就當是為自已報仇了!

——顧時雪,有沒有想過以後不當乞丐了?

想啊!我琢磨好久了,以後我去給人擦皮鞋,我看收入還算穩當......

不是這個,我是說,有沒有想的......更加長遠一點?美好一點?

那我.......

誒,你怎麼哭了?

沒事,沒事。我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來了。

......

仔細想起來,那不長不短的十來天,和顧時雪之間的似乎都是些雞毛蒜皮偷雞摸狗的小事情。那時候真的開心嗎?不見得。每天都在為了下一頓飯而憂心。

乞討是日常,偶爾也會偷雞摸狗一把。

還有一回顧時雪去擺弄過圍棋,就為了贏幾枚銅錢。不愧是前大國手教出來的弟子,年紀輕輕,手筋棋力卻是絕強,將那個精通木野狐的里巷小人殺得潰不成軍,結果最後對方惱羞成怒不認賬,還反咬一口說顧時雪作弊,叫人來打她,一人一貓頓時撒腿就跑,灰頭土臉。顧時雪氣的一晚上睡不著,說明兒就要回去找場子,敲悶棍套麻袋!結果第二天就死活找不見那人了,報仇的物件人間蒸發,讓顧時雪憂傷的不行,差點兒憋出內傷。

不過隨後顧小丫頭又馬上樂觀起來,說一定是那傢伙見輸給了一個小丫頭片子,沒臉再呆下去啦!

精神勝利。

陸望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在那段時間裡,偶爾他還會想起自已穿越前的事情,心裡沉甸甸地像是懷揣著一塊大石頭,哪怕笑起來,其實也是苦中作樂而已。

苦中作樂是他的強項,因為自從畢業之後,他就沒多少天是不苦的。夢想這東西是個大坑,最能忽悠那種懷揣著理想的年輕人,而且一摔進去就出不來了。

在穿越之前,一個人窩在小房間裡做遊戲的時候,有時候他也會想起好多事,想起自已的校園生活,但更多想起來的則是那個小團隊還沒有解散的日子。

老楊和老白是程式設計師,他是文案,美工和音樂的負責人則是團隊裡唯一的女性,小姐姐,團寵。她姓華,大家都喜歡故意用湖南口音把“華”發為“fa”的音,叫她“發發”。

四個人整天忙碌著,一起討論,一起點外賣,一起熬夜通宵......美工同志頂著兩個黑眼圈,整天抱怨說自已臉上爆痘痘了,面板不好了,然後老楊就會自嘲說自已頭髮又稀薄起來了......

那時候,每個人都覺得苦的不行,一天天那就是熬啊,就想著把遊戲快點做完,發售賺大錢。可惜很快就是一年兩年三年......人心散啦,最後只剩下陸望一個。有時候他也在想,幹嘛呢,在堅持什麼呢?單機遊戲在開發成本和製作週期上遠超手遊,而盈利能力也遠遠不如手遊啊,既然想要賺大錢,那他應該奔著手遊的方向去做。現在這樣,真的不知道自已是在努力什麼......

他其實也是憋著一口氣,不是沒有想過放棄,但就是覺得,要是放棄了,那這個遊戲就“死掉了”,還有此前他們四個人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堅持......全都死掉了。

陸望回過神。

貓爪微微發熱。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已掌心肉墊處浮現出來的印記,又抬頭再度看了看顧時雪。

小丫頭,你的命運已經改變了。至少,在這個世界上,往後不會再有那個紅顏薄命的顧花魁了。

那麼,我呢?

掌心處,那股熱意盤踞不散,就像是在催促著他。

是時候了。

陸望心想,這次穿越回去,他的遊戲,就可以準備發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