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聲音,眾人讓開了一條路,只見一個花白頭髮,夠摟著腰,山羊鬍的老頭,在一個身形高大健碩的人的攙扶下緩緩走上前來。

所有人都是又驚訝又好奇的望著這裡,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敢在大才子陸鳶面前這般口出狂言。

“是誰這般不知天高地厚?這樣的詩句還敢質疑?”

“什麼檔次?也敢在詩會鬧事!那你倒是說句更好的啊”

誰知道老者卻並未說話,反倒是那個身材健碩的大個子先開了口:“哼,如此小兒科的東西,也敢自詡才子?便是我說的又如何?”

眾人看到那大個子更是想笑了:

“看著打扮,不像嘛好人呢……”

“還作詩?你看他們五大三粗的模樣,懂什麼叫詩嗎?”

然而,那青年旁邊一直再未說話的老者,卻忽然開個口,語氣倒是甚為和緩:“既是大業的詩會,自然要各盡所能,我這個小兄弟性子急躁了些。不過,他方才的話說的,倒是錯…”

所有人都一愣:“好傢伙,以為這老頭是來說和的,感情他更不知道幾斤幾兩啊,還說的不錯?哪裡不錯?”

只見那老者一笑:“這樣的詩作,著實小兒科了些……”邊說著,便唸了念自已的鬍鬚。

而詩會中的文人早就不耐煩了:“哪來的老匹夫,竟隨意置喙陸大才子的詩詞,你們也敢和陸才子相提並論,算什麼玩意”

誰知道,那老者不怒反笑:“怎麼,堂堂大業聞名天下的大才子,難不成,不敢賽詩?”說完還若有所指的看向了眾人。

這話一出,有些明白的瞬間就看出了些梅目。

好傢伙,這老頭兒,是來砸場子的啊……再聽這話裡的意思,他們壓根不是大業中人,一看就是異族的,而且是有備而來,多半沒憋著好屁。

再仔細看那兩人模樣,果然,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果真到像是那番邦的來客!

大業新政以來,廣開海路,貿易頻繁,沙漠和海上的絲綢之路更是暢通無比,因而,許多番邦外族的商人使者都湧入了業都。

什麼突厥的骨飾,鮮卑的貂絨,高昌的美酒,波斯的地毯,百濟的高麗參、胡蜜丹的瓜果。

業都的西市,聚集了無數的世界各地的商人來客,隨著文化的交融,許多的珍奇寶苑,胡姬酒肆也漸漸冒了出來,如今的業都倒是繁華無比。

因而,在業都中看到些許外域的珍寶,來客,倒也不足為怪。

餘挽挽看著眼前的兩人,這般上來就高調行事,還出言調薪,想必是有備而來,來者不善啊。

陸鳶顯然也看出了他們的意圖,並不急躁,反倒是語氣平緩:“我大業如今山河萬里,萬邦來朝,既是詩會,自然廣開詩路,無論是何出身,有何來歷,只要有驚世之作,自然不妨向眾人展示。”

餘挽挽眉頭一挑,這脾氣急躁的小子,如今竟也這般沉穩了。

這麼一說,倒是把這老者和那個壯漢架了起來,如果他們的詩作不盡人意,但是要被褒貶了。

好嘛,現在壓力給到那老頭兒。

誰知道,那老者卻是莞爾一笑,似是料到會如此,竟是大步流星的登上了臺子。

餘挽挽心裡暗道:這老登兒,體格子還挺好。

那老頭兒也是開門見山,直接吟道:“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一語落定,方才還議論紛紛的人群,忽然兀自靜了下來……

語句簡潔通達,立意卻深厚高遠……令人深思。

一時間在場的文人墨客都驚歎不已,看著那老者的眼神也多了許多感佩和探尋:番邦苦寒之地,竟有這樣的人物,這樣的才情…

其中隱含的對王謝,門閥之流和他們的追隨者那種諷刺意味,倒真是入木三分。

“這詩句確實上乘!”

“番邦也有如此大才,難得,實在難得!”

餘挽挽卻聽出了幾許不一樣的味道:這是諷刺如今的文人之流,都是爭名逐利之徒,攀附門閥舊故,倒是膽子不小。

最重要的,好傢伙!這和自已方才準備要說的烏衣巷竟然一模一樣,難不成在這遙遠的平行世界裡,也有這樣的才俊?!

若真是巧合,到讓她驚歎著老頭兒的才學了。

只不過,縱你這般能耐,也未必抵得過華夏的千古詩才。

還不急,因為餘挽挽知道,頭題雖讓他拔得頭籌,可詩會真正的高潮,卻是在最後的壓軸題目上。

果然,陸鳶點了點頭:“此詩果然不錯,那麼,頭題的第一便是這老者的詩詞。下面,便是壓軸題了!今日的壓軸選題是——軍旅詩!”

這話一出,下面陷入了更多的震驚。

軍旅詩?!

要知道,大業本就詩詞凋零,文脈不興,雖大業高祖多了天下,可天下門閥眾多,文人清流成群,更是在文學詩詞一事上壓制武人一頭。

因而,如今天下太平了,反倒平添了有了一種重文輕武的習氣。

且文人墨客想來摯愛清風明月,飛花鳴嬋,往往用這種顯得自已超然脫俗的詩詞來拔得頭籌,提升文壇的地位。

軍旅詩詞?那是什麼?那都是一幫大老粗!放在平日裡自然不入他們的眼,又怎會下功夫去推敲琢磨?

“怎麼沒人上去啊?”人群裡一個小年輕說道。

餘挽挽旁邊的老者搖了搖頭:“方才的頭題不過是個開篇,這壓軸題才是詩會真正的題眼!又是如此冷門的題材,眾人自然要遣詞酌句些。”

年輕人點點頭:“也是,而且第一個上去,若說的不好,豈不是貽笑大方……”

這話一出,更沒人了。

看著大家或沉默,或議論紛紛的表情,陸鳶似乎並不意外,從容說道:“既然大家還在思索,不若我來拋磚引玉。”

說著緩緩走上臺子:“千山戍夜太無垠,萬里雲天直到明。邊塞雪融春早至,花開笑靨撫人心。”

餘挽挽心裡不由讚歎,前些日子聽聞北地告急,這首詩將冰冷的本地描繪出勝利如春日的畫卷,確實用心良苦。

她更加確定了,這次詩會絕不同往日,這背後,只怕有官家的授意。